湊佳苗《故事的結局》

　　當初出於「或許會很好看」猜測而買回家的書，沒想到實際讀完後，比我原先預期的還要喜歡這本小說。《故事的結局》收錄八篇故事，首篇〈天空的彼岸〉敘述麵包店的女兒繪美因緣際會喜歡上閱讀推理小說，也開始創作起故事且受到身邊親友讚譽有加，即將與未婚夫結婚之際，意外獲得到東京成為小說家的機會，卻受到周遭人的反對，繪美獨自來到車站，卻見到未婚夫正在那裡等她⋯⋯故事就此戛然而止，沒有提及繪美和未婚夫後來的決定。接著就進入第二篇故事〈往過去，往未來〉，敘述罹患癌症的孕婦智子在前往北海道的渡輪上邂逅少女小萌，小萌將〈天空的彼岸〉交給智子閱讀，並拜託她若是覺得好看的話，就再轉送給其他人瞧瞧。

　　讀〈往過去，往未來〉的時候，有一種踏入故事連環套的暈眩感，因為搞不清楚〈天空的彼岸〉繪美的境遇是確實發生過的事情，還是書中角色撰寫出來的虛構存在？但這種感受在閱讀第三篇〈百花山丘〉後就漸漸退去，因為至少可以明確察覺出第二篇之後基於各種考量而前往北海道旅遊的人在《故事的結局》都是真實存在的人，不是活在書中某個人物筆下情節的角色。藉由將〈天空的彼岸〉一次次傳給不同的旅人，而旅人們為繪美編排的結局反映了他們當下的煩惱，也一步一步在他們的回憶裡注入繪美真實存在的線索，讀者享受每位旅人設想出來的其中一種可能性之時，不但體會到他們心境上的成長，也在由虛構轉向現實的過程裡倍加在意繪美的後來的人生際遇。

　　《故事的結局》行文筆法讓我想起以前讀小川洋子《米娜的行進》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故事裡每位主人翁都放了很深沉的珍惜感情去看待映入眼簾的事物吧？看著那些景色，腦海裡也會浮現其他相關的記憶，雖然用詞並不艱深，僅僅是簡單純粹的話語，編織出來的故事卻有種溫暖氣氛。我很喜歡鎔鑄當事人特質敘述出來的北海道美景文字，湊佳苗筆下的八個故事皆運用一種全然瞭解與接納的心意去回顧那些悲歡離合，情景相連起來後，有種撫觸令人雀躍或溫馨的某種無形的珍貴事物氣氛，內心漫起一股非常懷念的情緒，像是凝視日出日落般的惆悵與感動。

　　每篇故事的主人翁們堆疊出來的記憶融入了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可能經歷或聽說的遭遇，用滿懷感情的口吻回顧著自己的過去與現在，並想像著自己未來的模樣會是如何。雖然他們的故事止於他們破除迷惘、做出決斷的那一刻，現實裡困擾自己的難題仍未完全消除，日後也可能捲土重來令自己再度憂慮，但故事瀰漫著一股綿延不絕的氛圍，讓我感覺到即使日後有可能故態復萌，他們也會像今天一樣，反覆思考之後尋覓出屬於自己的突破口，順著那個方向走出他們的出路。由於這份氛圍，讓他們敘述煩惱的過程裡，即使感受得到他們面臨的艱深抉擇也不顯絕望，反而在那份思量至決斷的期間感覺到事情會有新的轉機，能讓他們重新體會到喜悅的轉機。

　　《故事的結局》整體都散發出溫煦淳厚的氛圍，不單是他們煩惱和回憶的過程係以質樸親和的語彙傳遞他們的感觸，心裡雖然有些不甘或責備一類的怨懟負面情緒，卻沒有想要撕裂誰、攻擊誰的激烈感情，感覺就像是在北海道兜兜轉轉地漫遊，撫慰身心的同時，無意間已能擺脫一直束縛著自己的想法，找到了可以接受的答案或能夠前進的方向。

　　後期單元劇也有站在父親或未婚夫立場去設想結局的主人翁，不會只用繪美立場去詮釋結局，讓〈天空的彼岸〉虛構結局能維持別開生面的新鮮感。八篇故事的戲份相當、情感均衡，每一篇故事的主人翁處境和心境變化都有相近的重量，亦均令人動容，扣除繪美、小萌首尾相連的部份以外，湊佳苗沒有特別偏心側重描寫哪個角色，故事安排的平衡讓我相當佩服。這部小說該不會是定期定量在某個地方連載，後來才集結成冊，才可以安排得這麼整齊吧？總之陷入迷茫的人也可以看看這本書，或許《故事的結局》裡的某位角色可以讓讀者也看到一部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