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大多數時間讀《藍屋子》都感到索然無味,我覺得古老畫作可以穿到另一個特殊空間是很有趣的故事構想,可惜後面的發展方式跟我期待的方向差距甚大,如果作者安排華生認真探究藍屋子和古董物件的來歷,並因此拼湊出屋主的可能身份或勾勒出臺灣大航海時代各國人員來來往往的歷史一角,我應該可以讀得興致高昂。奈何華生總是東繞西繞,卻未認真探究藍屋子的歷史,只在乎裡面古董物件可以為他帶來多少價值,直到無法再進入畫裡,才後悔愧咎於過去的盜賣行徑;另一方面露西作為旅館老董李長流的口述記憶記錄人,旅館歷史和創辦人李如善的回憶彷彿散落的碎片,即使可窺見過往的吉光片羽,但最後也沒能拼湊成有明確形體的樣貌。謎題愈堆愈多,直到劇終基本上都沒有解決這些疑問和實質狀況。作者的文筆清淡而優美,但我感覺自己看到很多不同時代的物件散落一地,但兩位主角的行動最後只讓我感到他們無法找出這些物件與往昔之間的連結,甚至本身也陷入迷途狀態。
《藍屋子》的劇情步調悠緩,無論是華生或露西甚至是偶有鏡頭的路人角色,他們的思緒隨時都可以馳騁飄飛,漫無邊際地在內心對所聞所見進行各種聯想,哲學性質的思考伴隨著無窮無盡的設問筆法而生,而他們思考的點多半又很非日常,不是從現實層面切入去思量,我對他們考慮事情的點鮮少能有所共鳴。我不否認人的腦袋活動會有天馬行空的時候,但人總不能一直天馬行空吧?主角們在整本書裡不斷反覆捫心自問沒有答案的問題,又不去解決實務上的難題,徒留一堆疑問給讀者。華生和露西在主線之外,各自開拓數個小支線,卻又沒有解謎,本以為雙主線會融合為一,結果也沒有,至多是櫻子和露西的摯友老家都在九州大分縣、從藍屋子拿出來的鑄鐵菊花跟李如善從不知名人士收到的鑄鐵菊花頗為相似,卻沒有進一步的探究或解惑,讀完結局我只感到很空虛,有一種踏不著地的懸浮感。
唯有他們認真進行歷史考據,或透過老人家闡述物件回憶的橋段,我才讀得比較起勁,除了我對歷史有些許興趣以外,主角進行考究或推測時,我才感覺他們比較有心要藉由歷史資料或陳年舊物的線索追查藍屋子的來歷,或是李如善深藏的秘辛。帶點解謎的樂趣,才讓我稍微開心些。其他則是對旅館營運史比較有興致,老人家想要守護祖上流傳下來的祖業,卻受制於現實條件難以達成而暗自傷懷,兒子們同理父親的心情,三兄弟硬氣熬過難關,終於將旅館翻新繼續營業下去的簡述,不知為何讓我看得有些心潮澎湃。可能那種想要守護一直以來很珍惜之人事物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而家族齊心協力熬過經營難關的團結氣氛也很令我動容吧。
華生如果往藍屋子探險,但不逾越道德界線、竊取物品盜賣的話,我對他的印象會好一點,儘管《藍屋子》不是我期望的路線,但用老舊物件去探究台灣或祖輩在歷史上的歷險記,仍然是個很好的發想,希望以後也有機會看到其他小說家從這個角度切入去創作臺灣歷史小說。李長流阿公和露西在記述李如善和櫻子的來往時,都偏向將他們倆的短暫交流當作有緣無份的悲劇感情方向解讀,我總覺得有點太一廂情願了。搞不好櫻子很警戒李如善也會像田中一樣,覬覦她的年輕貌美而意圖不軌,因此對於李如善逾越界線的殷勤舉止,不敢貿然接受,才會始終保持適當的社交距離,不讓李如善踩踏進她的私人範圍。
本作另有一個問題是作者沒有區分出每個角色的說話方式,每個人講話幾乎都是文謅謅的書面語,一點也沒有一般人聊天說話的口語感,就連受日語教育長大的李長流阿公口述記憶的口吻跟華生、露西也沒多少區別,當然李阿公的話語被露西潤飾過,那殘留露西的用字遣詞方式也不足為奇,但純粹跟露西說話時,也絲毫感覺不出這位老人家跟其他年輕人的表達方式差異。
學生時期讀過蔡素芬的《姐妹書》、《燭光盛宴》,當時印象不錯,《藍屋子》的劇情基調似乎跟作者過往作品的風格不太一樣,我唯一感覺跟以前讀過的兩部著作相通之處是作者將主角身後的幽靈埋藏在隱密之處,直至當下都影響著主角的人生,《藍屋子》是將政府更替、黨國陰影細密地縫合進李如善祖孫的人生裡,在那斷簡殘篇的回憶裡隱晦地傳達他們珍重的微小人情被時代殘酷輾過的哀痛。日後有機會再找舊作來看好了。雖然《藍屋子》令我失望,可作者廣受讚譽的歷史鄉土作品,說不定讀起來能讓我覺得比較滿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