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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0日 星期日

巴代《白鹿之愛》

  當初在考慮該從哪一本書作為閱讀巴代著作的起點時,我首先想到的是《白鹿之愛》,因為我覺得這個故事應當能讓我看到卑南族人較多的生活日常,我想瞭解他們的社會文化習俗與思考方式。就這一點而言,並沒有讓我失望,大巴六九部落居民生存於山林間,每日相伴的是農活、狩獵、編織、製作染料;戰士擁有矯捷的身手、敏銳的觀察力與應變能力;女巫施行巫術儀式,抵禦敵手、消除族人的災厄,無論身份、職銜如何,每個人都慎重地守護自己的家園與親人。

  大巴六九部落的生存方式帶給我不同於漢人的社會關係想像,閱讀融入詳實考證的文學作品讓我能獲得彷彿身歷其境般的臨場感,兼之學習到新知識的新鮮感,《白鹿之愛》在這一點做得很到位,我也看得很滿足。然而,全書讀畢,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各個角色們面對感情與心上人時的態度,他們可以深深地付出愛戀,也能在意識到我和你終究無法擁有同樣的情愛時,果斷地放手、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當思慕之情萌芽時,正面相迎,絕對不逃避;當決定放手捨棄時,不再糾纏,絕對不回頭。即使傷心痛苦,也會在自尊自愛的狀況下親手為這段無緣情份畫下句點,能夠坦然地接受失去戀情的結果,我覺得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直率、爽快、俐落、很有魄力,這是我對故事中的年輕人們共通的感想。

  《白鹿之愛》另一個驚訝之處在於人物刻畫形象立體分明,馬力範的深情壓抑、西卡兒的任情衝動、比山的沉默體貼,甚至是少馬初時純真明亮的少年氣乃至於青年時期的穩重淡定也看得出差異,那是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沈澱的變化。女性角色亦能完全區分出她們的模樣,伊媚的情深明慧、端娜的順從欲望、慕雅的溫柔羞澀、阿洛的謹慎精算、路格露的端雅耿直,五位少女,五種性情,最後各自獲得不同的感情歸宿,儘管有些人的生命經歷與年輕時的期望不太一樣,她們依舊很努力地去經營這個家庭,鄭重地選擇伴侶,用心地對待她們的婚姻。這是她們自己決定的路途,所以她們也竭盡心力讓這段路拓展成康莊大道。我覺得她們都很有魅力,而且我沒想到中年大叔竟然可以寫出各不相同的少女情懷,那種年輕女孩的純稚、羞怯、果敢的感情態度。

  巴代的用字遣詞平易近人、豐富優美,閱讀故事很流暢,不會被冷僻艱澀的文字絆住,又能感受到自然環境的美麗,山林的蒼翠、溪水的冷澈,角色對話和旁白陳述的節奏也恰如其分,表現出用心、完整地講述好一個故事的真誠。巴代文字風格的優點在戰鬥場面顯得特別好。我喜歡序章馬力範等人護衛三位女巫返鄉時與呼刺林人的打鬥和期間主角群考慮策略的心理戲,以及後半段大巴六九戰士擬定各種擊退荷蘭人的戰略手段。軍事不在我的守備範圍,但我在本作能夠從字裡行間的描述中想像出兩方對戰的畫面,使用的武器、戰鬥位置、臨場反應、武力相拼的死傷情狀,這些皆刻畫的活靈活現,文章用詞簡單明快,讓我能輕易地理解戰況。

  讀《白鹿之愛》之前,我多少是抱著「古代人×現代人」、「原住民族×漢人族群」的對照心態去看,但讀完本作後,我感覺即使有社會制度、風俗習慣的差別,面對愛情時那種怦然心動、惶然不安;商量婚嫁事宜時的焦慮、興奮,心境上的曲折變化到底是相同的,大家都是祈求著自己和所愛之人都能幸福,能夠平安順遂的度過一生。這個感想讓我再一次體認到哪怕是時空相距遙遠、生活環境與價值觀的區隔,「我們」與「他們」在精神內核的部分卻相差無幾,彼此的距離其實很近。

  閱讀期間,想起了《姊嫁物語》,突然覺得《白鹿之愛》漫畫化似乎會很有趣?如果是考證做得確實加上畫工高超的漫畫家,應該能創作出不亞於《姊嫁物語》的精緻漫畫吧。儘管兩部作品並非相同的時代,但一樣在此時開始被捲入世界的紛爭,無奈地改變原本的生存方式,遷就外來者的強勢規則作出妥協甚至犧牲,但在日常生活的細節刻畫上又極盡詳實,是兼具時代浪潮氣氛及日常溫情魅力的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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