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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5日 星期二

冲方丁《天地明察》

  《天地明察》是一部匯聚許多人的心願而成就的生命奮鬥故事,儘管主角是澀川春海,其他對春海往前進的鼓勵、推動、協助的角色在我眼中也一樣璀璨,作者刻畫出身處各個職銜與專業領域之人的觀察及由此而生的危機感,包含社會政治制度的影響、不知自己欲往何處的迷惘、渴求學問的積極熱情、對部屬才華的賞識、將重責大任交給對方的信賴等等心意交織其間,逐漸成為澀川春海立下夢想,賭上一生的對決——「天地明察」。

  對自身能力感到不安的澀川春海喜歡針對自己有興趣的學問鑽研,即使在自我評量中小有成就,但看見身邊專注精研單一領域的專家後,便察覺到才華的巨大差異而喪失自信,他想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春天海岸,一個讓他甘願耗費一生心力的專業領域。他不像關孝和、本因坊道策有著純粹明確的天生才氣,即使後天認真鍛鍊而成的實力也趕不上,因此無法像他們一樣早早確定自己想投入的人生戰場。《天地明察》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在描述春海時而迷惘、時而缺乏自信,跌跌撞撞許久,才在青壯年時期整合年輕時所學會的各種知識,讓改曆夢想漸漸地成形,也培養出足以接下沉重責任的實力。

  若說前半部是春海在迷惘中仍不放棄尋找能讓自己安身立命之處的執著,後半部應該就是他的執著開花結果的過程,哪怕當中有過無法挽回的挫折也一樣,即使遭遇失敗、歷經一段時間的心神頹喪,在恥笑、辱罵、質疑的聲浪中也要繼續拓展這條道路的堅持,正說明春海已經找到自己心神嚮往的春天海岸,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在這個階段,那些推動春海奮發前進的人們作為所帶來的影響也開始明朗化,有來自上司的信重、可靠夥伴的協助、各領域學者在專業知識上的貢獻、家人在背後的全力支援,春海持續不懈的努力終於使他在對決中獲勝。

  春海從青年時期的莽撞、單純、不善言辭的笨拙態度發展到中年時期的沉穩、淡定、處理公務的優秀手腕,可看出他的成長與變化,很奇妙的是,春海隨著年紀漸長愈發熟悉人情世故,也學會運用迂迴複雜的政治手段和人脈資源達成自己的目標,但我總覺得他那對學問追求的誠摯仍一如從前,不含雜質的純粹,因此哪怕幾經滄桑,對世界懷抱的好奇與熱忱使他精神煥發,依舊擁有年輕人般的靈動與活力。

  我喜歡澀川春海永遠不放棄追求夢想的這一點,我認為他的此一特點在酒井忠清問他對於棋士職責的觀感時尤其能反映出來——

  並不討厭,只是我覺得無趣。請恕我直言,我對這樣無趣的對奕已經感到厭煩了。(《天地明察》頁六十九至七十一)

  以及隨後酒井忠清對他的質問與春海的回答——

  你想要一場不無趣的對決嗎?
  是的。
(《天地明察》頁七十二)

  本因坊道策、關孝和是與澀川春海不同的類型,他倆一個在圍棋、一個在數學領域擁有當代無與倫比的才華,但他們卻同樣寂寞,在專業領域找不到足可匹敵、互相切磋的對手,我想這是道策執著於春海的原因,春海是他認定旗鼓相當的勁敵,所以希望他能將心力全部移轉回圍棋上;而關孝和從春海的出題中察覺出他的熱忱與幹勁,所以不相識也藉由算術的問答持續連繫彼此的關係。

  我對時代小說的認知基本上來自於宮部美幸和一點點的京極夏彥,由於澀川春海的出身、仰望期許的目標,本作劇情的立基點就與宮部美幸、京極夏彥的時代小說所散發出的市井人情、奇詭幽微都不一樣,《天地明察》充滿社會氛圍持續變革,從古舊演變至嶄新的感覺,是春海和其他人對學問的熱情及事業的追求所造成的氣氛。保科正之向春海解釋改革曆法的影響,從政治、民生、農事、社會、宗教、利益糾葛等等各個角度分析那一段真的很有意思,本來我毫無概念:「不就是改曆法嘛!有那麼嚴重嗎?」看完後,可以真正的理解曆法牽涉層面之廣泛。

  除了主線之外,《天地明察》的清新氣質亦有賴於旁側的感情線,春海明顯在邂逅阿延的青年時期就對她萌生情感,但北極出地的工作讓他們錯過締結姻緣的時機,且當時春海恐怕還未釐清自己的心意,就在各種原因下擦肩而過。不過冲方丁沒有讓春海像愛情小說的主角一樣為錯過初戀自怨自艾,依然順從了哥哥安排的婚事,慎重地對待阿琴,兩人相伴數年、互相珍惜,感覺那個時代媒妁婚姻是理所當然,所以他們能很自然的接受?內心懷抱的思慕另當別論,但論及婚嫁的對象是個優秀、值得仰仗的人,就能同樣托付情感、滋生出家人之間的信賴,是共同經營家庭的夥伴。我是這樣想像春海和阿延對待兩任伴侶的態度,他們的感情並不是非君不可的激烈與執念,但有幸結緣,也就這樣平凡、淡然、寧靜的共度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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