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間：龍王》分為兩篇單元劇：〈龍王〉、〈崔判〉，〈龍王〉講述龍女珊瑚悔婚，追隨化為魙鬼的愛人崑崙在冥府相守，東海龍王因北海使者的追問動怒而掀起海嘯，殃及六十萬生靈身亡，龍王身體經此一事也變得虛弱，天廷、冥府、河神要和龍宮協商後續補救和處分事宜，本來在須彌山休息的錢塘龍君因此被找回去救援，但四方代表開會前須先克服不同身分的人難以齊聚一堂的難題。〈崔判〉則是將時間軸退回很久以前，敘述實為謝應真舅父的崔子玉生前死後的際遇與為妹妹操辦諸事的兄妹情誼。〈龍王〉是《非人間：蜃樓》的續集，〈崔判〉比較像是補足正篇無法放進去的番外篇。
〈龍王〉的敘事也數次切換冥府崑崙線、龍宮線、皮秀才線來彙整故事，仍遠比第一集清晰易懂，可以預見到這三條支線將會很快地整合在同一個舞台裡。〈龍王〉主要處理了崑崙和龍王對彼此的心結，畢竟崑崙不是聖人，遭受龍王設計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心裡怎麼可能絲毫不恨，但為了不讓珊瑚傷心一直壓抑著，壓抑終究會有爆發的一天，而珊瑚終究是敬愛父親的女兒，不可能完全捨棄親緣，左右為難的情況下，該如何處理才能讓這對岳婿不至於走到你死我活的結局呢？前面本來很擔心這一點，何況無論是哪一方倒下，夾在其中的珊瑚必然都會傷痛終生，雙方一直都沒能好好正視對方相談，沒想到最後出乎意料地讓岳婿互相感觸到對方沒說出口的意念和情感，從而稍稍化解對彼此的敵視，未到心平氣和的境界，仍有餘恨但願意各退一步換取暫時的和諧。
本集儘管有謝應真、驪珠的戲份，但沒有太多感情線的細部描寫，兩人比較是為了協助龍宮而四處奔走的救火員定位，也看不到太多驪珠、謝應真對彼此動心到決定走到一起的粉紅泡泡敘述，感覺上一龍一人偏向曾出生入死多次，一起相處很快樂、很自在、很安心，於是覺得一直相處下去也無妨。然後也要寫到龍宮老父親的憂慮，果然即使是思想相對開放的錢塘龍君，對寶貝女兒跟人類談戀愛也會感到焦慮不安呢。之前我一直認為造就珊瑚、崑崙落到如今這般悽慘境地的原因出於東海龍王橫加阻礙之故，但讀完〈崔判〉裡崔子玉操心妹妹崔靖娘的婚事後，忽然湧現截然不同的感想。
崔子玉之所以擔心妹妹靖娘的後半生，是出於父母皆已過世，雖有旁系親戚卻不是能讓兄妹倆安心仰賴的長輩，反而必須處處提防對方為搶奪家產擺出長輩立場，掌握家主權柄後干預拿捏兄妹倆的人生。而崔子玉領悟到自己命數已盡時，更是迫切地必須盡快為妹妹找一個能夠安心託付終生的對象，即使心知已婚的摯友鄭承淵與妹妹兩情相悅，也不能讓妹妹嫁為妾室，在他人屋簷下過著看夫家和正室太太臉色的委屈生活。摯友品貌俱佳卻絕非良配，這件事崔子玉很清楚；向鄭承淵攤牌詢問是否願意捨棄一切和她相守，卻黯然返家的崔靖娘更是心知肚明。靖娘需要的是能讓她在這個父權社會體制下，光明正大且減少須仰人鼻息成分過生活的對象，兄長日後無法相伴，所以依照古代的體制，只能找到可靠的丈夫來成為靖娘的後半生搭檔。
但珊瑚不一樣，她是身份高貴的龍王之女，傲視大部分的種族，與生俱來的龍族能力也讓她在多數時候能夠自保，就算她一輩子不跟龍族結婚，憑藉自身能耐足以快樂悠哉地過日子，誰又能說她什麼呢？我覺得戕害珊瑚和崑崙之所以變成這樣，連帶龍王父女親情變調，東海龍王拆散愛女和崑崙的原因只是表面，最根本的悲劇源頭在於龍王認定珊瑚的幸福必須與龍族裡的好對象成親才能獲得，當初龍王會這麼氣急敗壞地阻礙崑崙和珊瑚在一起，或許也是心裡認為那條唯一能讓女兒幸福的路即將被女兒自身的一時糊塗給堵死，才這麼激烈又執著地阻止這對愛侶相守。
現在想來，東海龍王最應該做的不是拆散女兒和愛人，而是擺出「老爸一輩子給妳靠」、「不管發生什麼事，妳爸媽所在的地方永遠都是妳的家」的態度，讓珊瑚沒有後顧之憂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珊瑚在東海龍王心目中是最體貼善良的女兒，相信以女兒的品格也絕不會仗著身份做出過於荒腔走板的事來傷害他人。同時調整心態，相信成年的女兒已然懂事，即使不是自己為她選擇的道路，她也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且前面害怕女兒成為寡婦而排斥崑崙的理由，如今想來也滿弔詭的，不管是什麼樣的關係，終有告別的一天，遲早會體驗到和心愛之人分別的椎心刺骨之痛，與其想著那還沒有發生的未來，不如好好把握在一起的日子，盡情享受愛著對方也被對方所愛的時光。再說並非珍愛之人不在自己身邊，自己就得淒風苦雨度過後半輩子，就算他們未來不再相伴在側，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本來就有慎重照顧自己的職責，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過著能讓自己身心獲得滋養的生活。驪珠對謝應真所說的話，應該多少也有這種意涵吧？而且一個女人可以獨立自主過生活的典範，如今他們身邊就有板橋三娘子這位大前輩可以當作參考，驪珠身為龍族貴女，只要她和長輩都能接受，驪珠也完全有本錢可以逍遙過日子，無須被箝制進婚姻裡才能擁有世俗認定的幸福。
感想寫到這裡，真的好想看錢塘龍君和驪珠父女的後續啊！希望錢塘叔叔不會阻止女兒跟謝應真相守而採取跟兄長一樣的過激手段，也能擺脫「讓女兒跟龍族晚輩成婚，女兒才能幸福」的陳舊觀念，如果錢塘成為新一任東海龍王，不知道會怎麼進行跟迦樓羅族言和的事宜？種族議題無論哪種世界觀都是一道艱困課題，經年累月的血債糾紛，要兩族談和的過程想必不容易，即使身為一族領袖的錢塘和迦樓羅王女願意，底下的人肯定也會有異議，無法輕易放下仇恨。
我也很想知道驪珠怎麼調適自己的戀愛，跟謝應真相伴的歲月裡又會經歷怎麼樣的動盪？日後雙方終究死別，驪珠會怎麼過自己往後的龍生呢？天山龍王是否能夠打動驪珠的心，同意與其結親呢？話說回來，天山龍王一方面給我霸道自信的印象，一方面覺得他對待驪珠的某些態度很油膩，而且感覺是很需要跟騷法來防範的對象。
〈崔判〉的結局彌補第一集謝應真生母的形象，本來崔氏在狐女朱意的復仇主線下，只是一位無辜被捲入丈夫前一段異族婚姻的可憐犧牲者，因為沒怎麼跟兒子相處，長大後的兒子看著她也生不出太多母子親情。但〈崔判〉的劇情彌補這一點，讓原本被邊緣化的她也有敘述個人情感和信念的舞台，從此她不再是隱去名字的崔氏，而是愛得果斷也能夠適時放手的堅毅女子崔靖娘，生前死後和兄長的互動也進一步豐富她的形象，她是敬愛兄長的妹妹、關心幼子的母親，和愛人分離猶有遺憾，卻也能秉持著「情生自願，事過無悔」的心態走下去，不會自暴自棄，反而認真經營婚姻，對待眼前自己選擇的丈夫。
〈崔判〉亦描述愛惜妹妹，想為她找個好人家的心意，前面篇章盡是呈現崔子玉身為冥府官吏盡心盡力做好職責之餘想多少幫助他人的公眾面向，〈崔判〉則闡述他守望家人、摯友的私人情感面。在夢中告知轉世後的妹妹其子平安的訊息後，目睹妹妹在這一世能夠和家人幸福快樂地相偕離去，實現前生無法完成的心願，崔子玉那抹默默關注妹妹的身影讀來有種百感交集的惆悵，不是完全割人心血的傷痛，而是體悟到世事變遷、人事已非，但是曾經離散的緣分又重新聚首的滄桑之感，憂愁、痛楚、憤怒、喜悅等等重擊人心頭的情緒在時光沖刷下逐漸淡化撫平，化為既沉重又淡然的一聲喟嘆，可以體會到那當中蘊藏多少歲月的重量、多少深沉曲折的情意。
〈龍王〉柳千波的際遇和結局好有《聊齋誌異》的氛圍，感覺末了很適合加上「遂飄然遠去」這種字樣當結尾XD左未在方格子連載小說新作《筆記．陰陽》，依照作者解說是同一個世界觀。總之找個時間買下來慢慢讀好了。也希望《筆記．陰陽》連載完畢後，有機會出版成冊。
＊劃線筆記：
Ａ 左未其他作品感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