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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24日 星期一

乾路加《水神一族》:唯美幽雅鄉野奇譚

  大正年間,北海道安邊村信奉水神,由繼承八尾之眼的水神一族守護水源,只要村中水源出現異狀,烏目必須指示水守使用骸目觀看徘徊人世的亡魂是誰,並以此為線索尋找並解決當事人的遺憾,送別對方後,水源方可恢復正常。

  說起來算是推理單元劇,先前也讀過好幾本類似結構的故事,但《水神一族(ミツハの一族)》將時空拉至大正時期的北海道,創作出有別於現代場景的清靈、幽微,時間線上,日本正處於對各種科學與知識的蓬勃興趣,吸收科學文明成為開創現代化的基礎,然而八尾清次郎的故鄉仍然保留了傳統信仰,水神信仰本身極具鄉野奇譚的詭怪氣氛,兩者相合為故事背景帶來新舊銜接的歷史意味。人為什麼相信宗教?為什麼即使讓某個人失去平凡生活的權利,仍然未曾改變舊俗?又為什麼逐漸走向科學文明的方向?從前那麼相信的習俗,究竟從何時成為久遠的記憶?《水神一族》刻畫了從舊時代踏入新文明過程的可能樣貌。

  《水神一族》是一本淡然而哀愁的故事,八尾清次郎與水守必須推測亡魂的遺憾,推測出來並不是結束,必須設法解決,被污染的水源才能恢復。即使對象是鬼,終歸是人心的探究與關懷。其實書中描寫的未了遺念真相在其他故事也很常見,幾乎不脫離我的預想範圍,同樣是微弱的祈禱與希望,可背景使然,傷人感人於無形間,宛如薄霧般的愁緒沉入心底。活人還有努力的餘裕,死者只能依靠別人代為完成遺憾,即使還有很多想傳達的話,也辦不到了。

  水守離群索居、只有照顧起居的婆婆相伴的情況,造就初登場的她彷彿未染塵埃的精靈,不解俗世七情六慾,對於驚豔她絕世美貌的人不抱任何感想,若有工作出現,就默默執行,形成冷淡不近人情的印象。水守的轉變是兩方面的,一是感情從淡漠不解轉為會因他人而滿懷喜悅、感動、心痛、傷懷,第一次察覺到自身的狹隘,第一次萌生想做什麼事的心情,甚至不惜違反規矩也要為特別的那個人做一件事,在這個過程中建立起對「感情」的認知;二是知識,初期登場的水守是個對社會與人情世故毫無概念的人,處理亡魂遺憾時,清次郎還得解釋是基於哪些原因才讓這個人被判斷為性情活潑開朗或內向安靜,直到清次郎從外界帶來的知識和給予他的關懷讓他獲得新生,構築起對世界的認識,也會主動關心外界的動態,甚至練就洞悉人心的本事,產生疑問的開始也是他得以從封閉的生活見到光線的瞬間。

  八尾清次郎則像毛毛躁躁的少年,情竇初開,急切的想著對方,話說他初次見面近乎性騷擾的舉動實在不討喜,而且明明就很期待烏目工作能讓自己見到水守,卻又不知道像是對誰解釋一樣說自己別無想法,只是想完成任務而已。也許與水守相見時的隔閡,反而讓他對水守生活的黑暗封閉更為敏感,開始心生讓他離開孤獨的念頭,可是心裡又存有水守能夠絕美如往昔的私心期望。他也不算惡劣,甚至處理幽魂遺念的態度相當誠懇,可我還是沒那麼喜歡清次郎。

  橋野富雄與清次郎相似,包括暗藏於心的愛慕之情,然而得不到烏目的位置,得不到更多與水守相處的機會,讓他耽溺於豔羨、嫉妒的煩惱,沒能夠來得及看清這兩人的變化,以致鑄下錯誤。直到瞭解相識數年的兩人懷抱的心意後,才能平靜正視內心的鄙陋,做出新的規劃,與水守結下新的約定。總覺得日本文學似乎常出現那種勾勒出極致的美麗後,又毀滅了美的安排,看到那一幕,我真的有點嚇到,也有點遺憾。

  《水神一族》的另一個主題是愛情。之於水守,這是慢慢深入紮根於內心的感情,儘管是離別之痛才得以意識到這份感情堆疊起來的深沉;之於橋野富雄,這是嫉妒戀慕糾結煩亂的時刻,藉由毀滅來斷絕妄念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之於八尾清次郎,美貌驚豔是介入關懷水守的開端,儘管還沒完成自己立下的約定,但水守對人世的信念讓不得相見的痛楚重新化為再相見的盼望——「陽世千里,幽世一步」的約定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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