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書中收錄的四篇故事喜好度大致相近,每一篇都有那位女主角獨特的情感蘊含在內,她們的人生和苦衷在我心裡都留下了印痕。若要說有何不滿的話,應該就是前三篇畫家戳破模特兒祕密的行為模式近乎一致這點令我感到有些重複或拖沓的不耐煩,但這個問題在讀完第四篇〈蜜柑之籽〉後,內心那一點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以下就四篇故事分別簡述感想:(一定會有劇透,介意者請慎入)
〈杜鵑之毒〉
其實開場已埋下線索,但我直到茂次郎層層推理出千佐隱瞞的事情,才察覺出柳井的身份,關於感情的想像,我還是會習慣性的往特定方向解讀啊!哎!若是八十八能為妻子過去數年盡心盡力的看護表達感謝,並接受好聚好散的話,千佐的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不過,我很好奇,柳井明瞭茂次郎話中的意涵後,會不會埋怨起千佐,致使兩人的關係惡化呢?不過柳井如今必須仰賴千佐的關照,即使內心怨憤也無法表態、毀掉兩人的關係吧?因為如今離不開的人是柳井。
〈瓜之容顏〉
我一開始以為「瓜」只是一種單純的形容,畢竟娼妓是一份重度耗損身心的職業,將客人們平面化,告訴自己尋芳客脫了衣服都一樣,以降低賣身工作的痛苦指數在花街作品裡也是相當常見的思維。我沒料到其實是女主角鹿埜(一ㄝˇ)的祕密伏筆。很好奇植田怎麼不在事後向鹿埜尋仇?就算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祕密而忌憚著不敢親自出手,應該也可以派遣下屬代為執行吧?鹿埜稱得上是全書結尾最清朗的人,我感覺隨著祕密和悲傷在茂次郎面前釋放出來,而她也下定決心承擔自己的作為後,吸引茂次郎那股融合妖豔與凜然的罪孽氣息將會像急速沖刷的溪流,逐漸轉化為清澈冰涼的氣息。
〈柚之手〉
這一篇稍微被柚子的敘述騙到了,在她眼中的喜三郎是人前謙沖君子、人後惡毒鬼父的家長,所以封底文案那一句「十六歲失身」很自然地引導我到父親強暴親生女兒的可怕猜測,因此更加同情柚子的處境。沒想到這一段連同最核心的行兇動機跟我猜測的完全不同。但即使喜三郎沒這麼做,單就他長期虐待女兒、視女兒為出氣筒的行徑,多少也可理解柚子的最終選擇,雖然我會想說在跨過那條線之前,難道不能兄妹倆一起遠離毒父嗎?
在柚子的陳述裡,達喜形象顯得單薄,對妹妹飽受父親欺凌的反應似乎毫不知情或稍顯遲鈍,但妹妹柚子決定弒父後,打算事成再對哥哥和盤托出,顯然篤定哥哥會全盤配合她的計畫,對外界調查與慰問一起作戲。讀到結局再回想那些弒父前後的內心獨白,驚覺早已暗示兄妹的關係不尋常。可能後續描述有柚子對悖德之戀的想法和翻騰而出的感情,兩相對照,哥哥猶如無機質生物或機器人,不像柚子那樣有自己想法累積而成的厚實形象,宛如純粹配合柚子行動才存在的角色。
〈蜜柑之籽〉
算是透露出茂次郎對於或多或少無可奈何犯下罪行、膽顫心驚度日的女子表現出寬容與同理的根源之一,也完美連結首尾〈徒花微笑〉的因緣。茂次郎對筆下女子背後的故事通情達理,也不執著於一定要將她們繩之以法,除了他本身的人格特質,跟雪江的邂逅和晚了一步察覺弦外之音的憾恨有關吧?如果自己及時問出口或戳破對方謊言包裝的實話,也許蟄伏在她內心的陰霾不至於牽引著她踏上無法歸來的旅途,而是能讓她思考其他條路。一思及此,對於前面三篇茂次郎都是趁著作畫期間,模特兒心神恍惚或放鬆戒備的時候直接開口指控她們是兇手的行動模式,也可以理解背後的用心了。
隨書檢附的書腰將本作與連城三紀彥《花葬》相提並論,但我認為伽古屋圭市的文筆仍不比連城三紀彥驚艷,《花葬》每個故事不僅都像一幅極為雅致的畫作,景色與人情互為襯托,一詞一句鎔鑄出來的情感與幽雅風韻都令人忍不住駐足停留欣賞,彷彿觸手可摸那流動的水、隨風飄舞的花瓣與傾頹而荒涼的古宅;《繁花將逝》用字遣詞雖也優美,與大正背景的時代氣氛鑲嵌得恰到好處,卻無法讓我有高於閱讀《花葬》的驚艷,整體比較偏向以旁觀者身份看著女主角們的生命力在沒入陰影中枯槁,又透過畫家之言揭破祕密後,得以如釋重負般瞬間綻放的燦亮清爽。不過本作的這一點特質亦有著吸引我注視她們心境變化的魅力。
喜歡毒婦或惡女系故事的話,接觸《繁花將逝》應該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大正的舊時代風情描寫得到位又不刻意堆砌。閱讀描寫她們心境的文字會隱隱地覺得抑鬱,像是感受她們一邊拿著碎石子割劃內心,一邊發出不成聲的吶喊,但不管怎麼做,都逃不出囚牢的窒息。本作並沒有強調兇手必須伏法的正義觀,闡明女主角的犯罪行為與手法後,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全權交由當事人決定,畫家不會干涉。畫家茂次郎直言道破她們的隱密,雖說感覺少了些許深夜中燭光搖曳的幽暗美感,但也有一絲「太好了!妳們不用再獨自懷抱著心魔踽踽獨行了!」的慶幸,像在她們暗無天日的人生裡強行劃開一道缺口,光線絲絲滲透了進去。我認為如果畫家茂次郎為了她們所付出的努力與同理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釋放她們的重擔,讓內心的癥結點不再拖曳著她們的步伐,在命運不由己的人生裡獲得一點心態質變或真正自由的機會,這種安排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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