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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6日 星期五

辻村深月《沒有邊框的鏡子》

  《沒有邊框的鏡子》收錄五篇故事,其中讓我特別有毛骨悚然感覺的是〈樓梯平臺的花子〉,不僅「花子」是日本知名怪談主角的緣故,還有花子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某人身邊,清爽面貌底下逐步地深入那人欲掩蓋的罪行,像是陽光普照的世界一點一滴的滲入陰暗、潮濕、冰涼的氣息,花子一字一句的言談、開始直搗核心的目光,宛如一隻毫無血色的慘白手臂搭上肩膀,在瞬間感受到她無神卻滿溢著負面能量的瘋狂,背脊不由自主地竄上一股冰冷,蔓延至全身,讓他再也動彈不得,再也不能為自己開脫罪孽的走投無路,只能承受著花子賦予的無盡恐怖。

  〈樓梯平臺的花子〉給我的恐怖感大抵集中在花子步步進逼對方,讓他再不能躲避自己犯下的罪,夏日炎熱漸漸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利刃般抵在頸脖間冰涼的緊張感。臨近結局時,花子暴露出自己的恐怖模樣,我反而覺得還好,沒那麼可怕。大概是因為「花子其實是很愛護學生」的形象從她懲處那個人的瘋狂態度裡透露出來,花子不是隨意攻擊別人的怨恨集合體,是個理智、耿直的校園守護靈,讓人恐懼的身姿只會出現在真正的罪人面前。真正可怕的不是花子,而是佯裝自己沒犯罪、說服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那個人。

  〈盪鞦韆的腳〉給我的不是妖異之物的恐怖氣息,而是校園裡微妙的人際。倘若沒能抓住誰相伴的話,在這個空間和時間皆封閉的國度裡,自己將無所依靠,猶如漂浮在海上的不安與孤單,只能不停的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人、「我」和「你們」一樣,為了維持好不容易擁有的同伴,藉由相通之處在一起,又隱約地排斥相異之處。孩子坐在鞦韆上,一次次往上盪高的痛快,在最高點時放掉雙手的飄然隱含著祈求獲得真心關懷的願望。

  〈爸爸,有屍體〉這一篇並不讓我感到特別恐怖,確實剛出現屍體時,我心驚了一下,但隨後的發展像是互相駁斥一樣,無法在我心裡連貫成完整的恐怖氛圍,反倒是中途開始吐槽「你們怎麼那麼淡定地棄屍啊?」主角一家人太冷靜的反應和幾無良心掙扎的處理手段,與其說是恐怖,不如說是讓人滿心疑惑。直到結局時才能設想或許主角是在返鄉時,誤觸了某些機關,同時處在神異與現實的模糊地帶,才會有這些奇特的經歷。

  〈沒有邊框的鏡子〉也是剛開始有些恐怖,但其中穿插一些香奈子的矛盾能讓人注意到她的認知本來就有點問題,扭曲的並非鏡像,也不是未來的自己穿越鏡面而來的驚悚童話,純粹只是一場家庭失和引起的傷痛,這個傷痛促使她變得情緒不穩定,世界的模樣在她眼前愈形曲折而瘋狂,終於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一篇看完其實還蠻讓人難過的,沒必要把夫妻的問題歸咎到小孩身上,也不要把自己的存在意義建立在那段婚姻上,那香奈子應該會活得輕鬆一點吧。不過,我想那個丈夫的確也該付點責任。

  收場的〈八月的天變地異〉,不像前面四篇以「恐怖」當表面上的主基調,與〈盪鞦韆的腳〉相仿,這是小學生在微型社會的校園生活,容貌、運動、讀書、社交實力都被當成評比一個人的價值根據,也是自身信心的來源,如果不小心被打入「下面」,就等於喪失被正當對待的權益,面臨這種處境的真司、恭介,暗自祈求著「天變地異」,彷彿聽到他們的希望,真的出現想像中的「小悠」陪伴他們度過暑假。這篇的結局有些惆悵而溫馨,也很慶幸真司、恭介沒有在這裡被其他人的排擠給擊倒,小悠的出現是一瞬間的奇蹟,但這奇蹟也讓他們得到新的力量,再次前進,並且用懷念的心情追憶那段歲月。

  《沒有邊框的鏡子》蘊含某些恐怖、玄幻元素,但究其原因,那仍是人們的心召喚而來的事物,本書五個故事亦構築於現代社會狀態,霸凌、虐待、排擠、老人照護、婚姻,一如書中所言:「人會看到幽靈,都是有理由的。在你眼前的,便是倒映出你自身的鏡子。——是否覺得它是一種背叛,就看你自己。」由此衍生出種種奇異事蹟,可能被徹底吞噬,也可能跨過那道「邊框」後,成功找回與現實生活和平共處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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