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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3日 星期四

Jay Asher《漢娜的遺言》

  我在只看過《漢娜的遺言(13 Reasons Why)》電視劇前三集的狀況下讀完這本小說。儘管在這之前就對劇情已有些概念,但讀到某些部分情緒依舊會感到激動,或是陷入低沉,必須不時的停下來喘口氣,緩和一下心情。我在學生時代也曾遭遇過一些類似漢娜的處境,所以對於她以第一人稱講述那些校園人際糾葛是如何一點一滴壓垮她對人、對世界的信任,她的痛苦、悲傷與憤怒,我打從心底感同身受。

  克萊・詹森收到一個沒有寄件地址的包裹,裡面是七卷錄音帶,是漢娜・貝克錄製的十三個結束自己生命的理由,漢娜是克萊的心上人,漢娜在兩週前自殺身亡,為了知道漢娜走向死亡的原因,克萊徹夜聽完漢娜的自白,她在這些時間經歷過的事情和她內心所感受到的衝擊⋯⋯

  漢娜的種種遭遇最大的共通點就是「不被尊重」。

  不被尊重,所以初吻曖昧對象賈斯汀誇飾兩人的夜晚約會,導致她名聲受損,陷入任人議論、羞辱的處境。

  不被尊重,所以艾利克斯可以製作出一張任意品評女性外貌與各器官的優劣清單,致使漢娜正式被物化的開端。

  不被尊重,所以泰勒隨便偷窺、拍攝漢娜的隱私,讓她在家也失去安全感。

  不被尊重,所以柯特妮利用漢娜對她的信任,一邊虛構漢娜的私生活,一邊假裝兩人是好朋友。

  不被尊重,所以馬克斯出於好奇心態約漢娜見面,卻遲到且罔顧本人意願意圖與漢娜發生親密關係未遂。

  不被尊重,所以薩克遭到漢娜的拒絕,竊取放在漢娜袋子裡鼓勵她的字條。

  不被尊重,所以雷恩未經漢娜允許,竊取漢娜筆記本的詩作,刊載在地下刊物供人傳閱討論,任眾師生一字一句隨意剖析、曲解她的心情。

  不被尊重,所以布萊斯強暴了漢娜。

  另一點,則是他人的忽視、逃避、不作為讓漢娜意識到世界、社會或者說人的冷漠,這些舉止使更多的悲劇發生:讓潔西卡遭到布萊斯性侵;讓珍妮撞壞的交通號誌導致當晚另一場死亡車禍;讓她在陷入孤立無援的處境時沒有人跳出來支持她。

  同學們一言一行中所蘊含的惡意,讓她一步一步失去在校園的安全感,必須無時無刻應付逐漸蔓延的惡意,每當又有一個人存心或無意的舉止出現,傷害了漢娜,就是又一次讓她失去對人與對世界的信任,起初她試圖扛起來,她想獨力活在那些想將她生吞活剝的有色眼光中,努力自外於那樣的生活而假裝毫無影響,然而這些事情逐漸堆疊成她負荷不了的重量。身體的自主權、同儕組成的人群、廣大的校園、在家裡的隱私、內心深藏的思緒,為了保護自己的心,她慢慢縮小自己的生存空間,最後退到只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可是當精神世界也開始被人隨意窺探打量後,終於壓垮了漢娜的心。

  與人來往真的得小心翼翼,畢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不是傷害了誰,是不是壓垮一個支離破碎的心的最後一根稻草。從前面漢娜的態度可知,她雖然屢遭挫敗,但還是想要再次相信,只是一次一次的傷害讓她選擇退縮,不再輕言信任,後來即使有克萊這個互相都有好感的對象,但她出於從前的經歷,放棄吐露內心壓抑的痛苦,只能一個人承擔,而克萊也畏懼那些謠言,沒能及早主動接觸漢娜,確實理解她的模樣,因而錯過彼此。

  最後一位的波特老師體現了教育機構的無能為力,我認為波特老師所犯下的錯誤是沒能好好的聽漢娜的心情,在她講出一些摧毀她的關鍵字後,就先緊張起來,代替漢娜下判斷,告訴她「你能怎麼做、你該怎麼做」,但那些都不是漢娜想要的吧。波特老師在最後也沒能承接住漢娜的心,所以這些就是成為漢娜走到生命盡頭的十三個原因。在波特老師身上,我看到承接他人心意的困難,要怎麼樣正確理解對方的心情、毫無偏差的作出符合對方期待的回應、在一來一往中撿拾起對方破碎的心,我認為都是很不簡單、不輕鬆的事情。

  我覺得《漢娜的遺言》不僅傳達出人際社交上的難處,更多展現了女性在社會上不受尊重的現實情況,無論是良婦蕩婦,都能成為女性被騷擾、被輕薄、被性侵的理由,甚至多的是認為女體理所應當他們的玩具,是他們能隨便開玩笑的存在的人,絲毫不考慮這些狀況對女性造成什麼壓力,末了甚至反過來說「都是因為妳怎麼樣怎麼樣,所以才會遇到這些事情⋯⋯」,女性遭遇性騷擾、性侵害,首先檢討被害人被害的原因,而不是檢討加害人犯罪的原因,仍是社會常態。小說中主要以漢娜與克萊的視角詮釋,較缺乏這些男性做這些事情的心理狀態,電視劇有更多劇情勾勒出男性客體化女性的原因,例如在男性群體建立認同感。

  小說的格局不若電視劇廣大,克萊僅耗費一個晚上就聽完十三個故事,期間沒有太多克萊與其他同學的對談與來往,也沒有在克萊之前的「理由」焦慮、煩躁,互相牽制的反應。多數時,克萊就只是懷著翻騰的情緒聽著漢娜的自白,跟著她一起經歷那些痛楚,時而後悔、時而憎恨自己,並且回想起當初自己如果能做些什麼或不做些什麼,是不是就能改變漢娜的自殺?

  自殺、墮胎、性暴力、同志⋯⋯有各式各樣的社會議題至今也在大眾間持續討論,也一定會掀起正反辯論,也有很多人選擇視而不見。為什麼呢?我是這麼想的,這些議題確實都與我們息息相關,正因為近在身邊,所以有些人沒有察覺,有些人刻意忽視,堅持自我主張,因為一旦討論起來,遲早得重新審視自己內心對這些事情的看法,而新出現的觀點勢必會有一些與自己秉持的既有看法不同,到時候一旦質疑起來,可能自己的信仰與三觀都得重新改寫,有人無法接受那個內心掙扎的過程,有人無法接受錯誤的是自己,有人想要維護舊有掌握的權力,有人無法想像或恐懼那個觀念全面顛覆的世界,於是選擇反對或無視,連探討都不願意,只拼命抵觸新的價值觀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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