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樂吧!1934女孩》人物編排上是符合我喜好度的雙女主角制,橫跨時空隔閡邂逅的兩位年輕女子互相磨合,幫助彼此熬過彼此的困境,互相扶持的過程中雙方各自反省自己的生活,掌握住一次次機緣巧合慢慢磨練走出舒適圈的堅毅,或下定決心斬斷孽緣的勇氣,到最後真的經營出不同於第一次世界線的美好人生。這段蛻變之旅既有著身邊親友的支持,也有自身實際付出的努力,讓自己的心性和歌唱實力都足以應對接踵而至且等級提升的考驗。看完之後,深深地被兩位女主角的成長所動容,彷彿從她們身上也汲取了些許力量。
本作由城邦原創出版,我對由這間出版社的作品印象就是POPO那堆校園青春愛情小說,《穿樂吧!1934女孩》風格明顯迥異於POPO其他小說,相較於大量傾注心力在校園背景、愛情戲分的安排,這部故事巧妙地融合歷史、愛情、友情、親情、成長、穿越等等各種食材,調味適當且烹調得宜的美味故事,儘管添入眾多要素卻能互相襯托彼此的光采,歷史元素也善用穿越和追憶的方式穿插其中,藉此拉遠和那段歲月的距離,又透過回憶和歷史考證的方式朦朧地體會身在其中的氣氛,降低了讓人覺得缺乏歷史真實感的機率,讓讀者和角色們能適度且自然地沉浸在一九三四年的日治臺灣。
歷史元素能夠順利地編織其中,成為烘托人物成長的背景,還得多虧花聆安排黎憶星的哥哥黎光陽此一角色,歷史系出身加上如今是古董店老闆的哥哥完全是本作的時代背景解說役,托他的福,讀者才能即時瞭解他們手上的器皿、所在地的建築背後有怎麼樣的歷史脈絡。再透過彭炫妹的青春和黎氏兄妹通過家族流傳下來的文件與其他歷史資料的考證,去窺看彭炫妹和那個時代的音樂圈所經歷的悲歡離合,以及他們在日後波譎雲詭的政治環境裡還會遭遇更多苦難。看著青春明亮、神采奕奕述說歌星夢想的彭炫妹,不免心生幾分不忍之情。多麼希望彭炫妹和同時代的歌星都能保有最初的追夢之心,順遂地走在成為聲名大噪歌星的康莊大道上,實踐自己的夢想,同時豐富那個時代的音樂圈風貌,讓如今的臺灣能留有更多值得珍惜、守護的本土音樂遺產。
不僅詳實描繪日治臺灣的音樂圈背景,也清晰地勾勒出新竹新舊相融的在地景色,從這些細緻的敘述中,總覺得可以讀到作者對家鄉的愛呢。除了透過彭炫妹帶出日治臺灣的歷史氣氛,花聆也藉由黎憶星穿插許多現代流行文化,例如:林宥嘉的〈兜圈〉、林依晨主演的《我可能不會愛你》等等。不過說是現代流行文化,其實二零二四年的現在看也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作品了。我一邊讀到他們討論實際存在的歌曲或電視劇情節,一邊忍不住想若是再過幾十年後的讀者翻開這本書,他們的反應大概和黎憶星聽到彭炫妹細數一九三零年代流行事物的反應相差不遠吧。會產生一股像在聽阿嬤講古的懷舊感XD
黎憶星和彭炫妹起初都不是那種完美得讓人心醉的女孩子,有些缺陷、有些執念讓她們看起來就像執迷不悟的傻瓜或是無法克服難關、只能坐在原地無助看著前方的無力旅人。但也因為她們的困境和性格在開局給人的印象較低,後續才能深切感受到兩人的成長,並打從心底為她們高興且欣賞她們的心路歷程。這兩個人的互動真的很逗趣,沖淡了歷史背景帶來的無奈和惆悵氣氛,兩位女子邂逅彼此時,都剛好迷戀著對感情不專一的男人,明知道這樣的戀情不妥,早已有某些地方綻線,減損了這段愛情的幸福卻仍無可自拔。奇妙的是,當她們處在旁觀者立場時,反而能夠神智清醒的看穿對方的戀情早已斷壁頹垣,力勸對方離開這渣男,不要浪費青春在這種男人身上。完美的詮釋出何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於是有了以下的幽默情境:
1.透過各方歷史資料考證,確認彭炫妹曾經和已婚的自家祖父談戀愛,而且餘生淒涼,再回頭看著興高采烈地訴說戀愛喜悅的彭炫妹,黎憶星欲言又止,無法克制地在心裡默默想著:「可是阿公他真的是渣男,在妳之後他還會辜負很多女人的心,雖然他是我阿公,但妳真的要跟這種人繼續下去嗎?」
2.彭炫妹看著江山博走進黎家兄妹的宅邸後毫無規矩和禮儀,滿臉只是垂涎著黎憶星能夠提供給他利益的貪婪和矯情,立刻領悟到這個男人根本不在乎正在交往的女友黎憶星的感受,只是透過這層關係接觸她背後的權貴親戚,希冀藉此搭上平步青雲、人生少奮鬥三十年的橋樑而已。立刻跳出來斥責對方的無禮並維護黎憶星,事後還勸她放棄和這種渣男的交往關係。
這種明明身為當事人都在鬼遮眼,恢復旁觀者立場後卻能理智明辨出誰才是良人,一邊看著對方跟渣男糾纏而忍不住翻白眼,深感不耐煩而無法不去阻止對方浪費青春在錯誤的人身上,互相救贖的情節,我真的超喜歡。她們互相不耐煩對方戀愛對象的心情,也是一開始我看著她們錯付真心在不適宜對象上的心情,所以非常能同理和欣賞這段互動的變化。
閱讀過程中,一直提心吊膽彭炫妹的未來是否有所變化,那會是怎麼樣的變化?且不提彭炫妹的歌星夢前途,她在黎氏兄妹調查出的人生景況實在太淒涼了。作為讀者委實不願見到這位有點任性、有時不太聽人講話,但又充滿勇往直前精神的少女會迎來如此慘澹的結局。可是又很擔心隨意竄改已知歷史的話,現在所邂逅的林揖辰父子會不復存在。所以始終很好奇、很擔憂花聆會怎麼安排彭炫妹的人生路徑,最後的結局算是兩全其美。儘管沒有完全在時空穿越的邏輯性上,做出一個站得住腳的解釋就開闢出終幕時那缺憾較少的世界線,但我是只要主角們幸福就跟著快樂的讀者,對於這種解法倒也能高興受用。
《穿樂吧!1934女孩》融入多種元素,主軸是兩位年輕女子的成長和蛻變,相較於POPO其他校園愛情小說,感情線的戲份沒有那麼繁多搶眼,但我很喜歡本作裡的兩對古今CP,而且因為彭炫妹的抉擇開闢出第二個世界線,這兩對CP就有了兩種版本的感情互動可以品嘗。彭炫妹和林清土有單戀和錯過彼此的悲情辛苦版、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幸福甜蜜版;黎憶星和林揖辰則有意外重逢歡喜冤家的版本,還有灰姑娘努力把自己修練成公主終於和王子重逢的版本。由於林氏祖孫的愛情表現都偏向細心守候的內斂,在不同抉擇下與人事時地物的影響下,感情線讀起來時而濃烈苦澀、時而清甜可口,一個故事裡蘊含四種感情線的滋味可從中體會,簡直物超所值。
感情線伴隨著女主角的成長而逐漸升高,由好感轉為戀慕,融合得恰如其分,寫到他們本身懷抱的情意時,可以體會到那份深情與戀心,同時適時讓主角的目光回望向其他人生課題,不會一直在愛情上打轉,免去愛情描寫過多反而失控,讓感情線變得油膩的可能性。所以花聆採取這種簡單帶過可又能感受到良人伴隨著女主角一路成長的處理方式,對我來說剛剛好。林揖辰陪伴著黎憶星,而黎憶星逐漸從對方踩到自己痛腳到能夠向其吐露出無法上陌生舞台的心結,這段陪伴和相認的過程裡,除卻戀幕彼此的悸動,亦能感受到知己相伴的知心氣氛,額外添一層暖意。
雖然多少有一點歷史的沉重感,但花聆的文筆輕快,不時穿插一些略有吐槽趣味的對白萊緩解氣氛,像是彭炫妹留給黎憶星的CD錄音就有這麼一段回憶畫面敘述:
——花聆《穿樂吧!1934女孩》頁二五五
讀到這段回憶,腦袋忍不住浮現這樣的畫面:
默默想著彭炫妹在內心抱頭崩潰的呢喃,就不由得想笑。
又或者黎憶星發現她的日常在一切落幕並無太多改變,心裡暗暗生氣的獨白還順道嗆一下老哥的身材仍然那麼胖(頁二四九),都在忍俊不禁的情緒裡調劑了她們分開後的感傷,不需要帶著過於沉重的心理負擔去看待他們的故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黎氏兄妹的姑姑黎仁英在本作擔任反派,黎氏兄妹也因為姑姑多次刁難和打壓而對她難以諒解,但最後故事也透過另一個角度同理黎仁英的心路歷程,理解她為何會處處刁難同父異母弟弟留下的兒女,我很喜歡這份拉遠距離後,理解家族歷史和何以親人有此心結的安排。說實話,站在黎雲聲妻兒的角度,的確會內心不平衡,無法接受破壞自己家庭之人影響原有的生活,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他們也是人之常情。我讀黎家曲折的家族因緣時,其實也覺得這一切明明都是阿公的錯,就是阿公一直到處拈花惹草,才會把平白增添許多家庭風波,還把這一切愛怨嗔癡牽連到下一代去。黎雲聲阿公該負起最大的責任才是啊。
從我的角度看,《穿樂吧!1934女孩》是一部述說勇氣與愛的故事,不僅僅是被他人鼓勵而逐漸重新生根發芽的勇氣,也是自己必須學會靠著自身力量站起來的勇氣。這一點體現在彭炫妹和黎憶星在分別後,為了讓自己的人生有2.0版本而各自付出努力和心血上,藉由這樣的安排說明不能完全靠作弊,妄想僅憑仰賴祖上的改變,就讓自己的人生無痛大幅度轉向的信念。自己也必須付出相對應的努力和心血,鍛鍊出自己的專業實力或審時度勢的能耐,方能提高在波瀾不斷的時代裡安然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浪潮的機率。雖然阿嬤回去自己的時代後,還是憑藉著在現代生活過一段時間的見聞,來多少幫助自己和親友們度過日後的種種考驗。但整體而言花聆透過劇情安排呈現出的這段核心信念,我依然很喜歡。
*書中有提及這首歌,覺得滿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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