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廟》收錄三篇有靈異或懸疑成份的故事,以人性貪婪為核心,用鬼魅怪誕來當佐料,劇情編排和氣氛拿捏得很不錯,在我心目中皆是水準上乘的佳作,醉琉璃用相似的素材,炒出三盤不同風味的菜色,儘管大方向上感受得出相通的人性,卻因不同的著眼點和背景差異的組成而有截然不同的滋味,讀來並不會單調乏味,能夠清楚辨識三篇故事的特色。
以下依序敘述各篇感想,多少會涉及劇透,介意者請斟酌閱讀:
〈有求必應〉
看到阿興伯的提議,頓時感到不對勁,總覺得在看似雪中送炭的善舉裡摻雜了某種未知的雜質,但當下還無法明確指出讓我感到怪異的是什麼,只安慰自己或許是阿興伯想要幫忙的方式跟我的想法不一樣,應該不是他另有私心⋯⋯對吧?後來張明傑和阿興伯的真實面貌一一揭露,才瞭解到確實就是那樣啊——!
為什麼那時會覺得奇怪?我當時思量著,若我是阿興伯,聽到張明傑跑來求救並聽他闡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會怎麼做?如果是我的話,在聽到事情原委後,我會盡全力說服張明傑放棄這種不正當的斂財方式,並再去找更具公信力的大廟來協助張明傑遇到的困境。
阻止張明傑繼續走這種歪路來斂財、找人驅逐或降低邪神的影響力,這兩樣缺一不可。阿興伯一開始對張明傑遭遇超自然現象的解釋,我是相信的。因為在我的認知裡,張明傑的貪慾和邪念就是引來的鬼魂作祟的根本原因,兩者互相吸引甚至相輔相成,只有本人捨棄這個有害無益的斂財手段,也下定決心斷絕走歪路的心思,他才能真正逃離這個恐怖的狀況,不再跟奇怪的鬼魂量子糾纏。阿興伯的提議卻不是堅持這兩項,但他一開始有勸說張明傑莫再行假借神明名義來撈取財富的行為,所以我就暫時打消疑慮。
瞭解阿興伯的另一面後,震驚之餘又覺得「什麼?搞了半天這兩個人根本半斤八兩,都一樣貪得無厭、心思不正!」讀到結局略為心灰意冷,但對他們倆的孽緣稍微看開了些,想說「好喔。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兩個痟貪傢伙就乾脆放著Let them fight吧。你們兩個就這樣輪流當彼此的報應吧。」
用冷淡的心情下了這個結論後,我結束這一回合,翻開了次頁。
〈換運〉
本來頗為同情陸嘉,也一度懷疑陳億的確心機深沉地算計奪取他人的運勢。陸嘉讓我憐憫,源於他在嫉妒的泥沼裡愈陷愈深,而無法平心靜氣地循正道逐步改善生活,還因為失控的嫉妒而一步錯步步錯。不免為他感到惋惜,而若陳億其實不如陸嘉所想像的惡劣,本身在工作上有認真盡責才收到豐碩成果,陸嘉卻因執念障目誤解他,對陳億似乎很不公平也很危險吧。畢竟從陸嘉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崩潰反應下,可以察覺出他日漸偏激且看不見其他事物的狀態,靠近此時的陸嘉,不知道會釀出什麼災禍。遇到可疑的、嗅到危險氣息的人事物,最好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直到瞭解陸嘉和陳億的過往,內心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所有同情他們的心思瞬間消散,只覺得這兩人得到這份結局真是太適合他們了。希望他們也不要太委屈,畢竟是你們先毀掉別人的人生,當時的你們在體制下被細心呵護得以安全下莊,在那之後你們把那個人的一切拋諸腦後,各自過著安逸舒暢的人生數年,而這段時間那個人可能要不斷跟你們帶給他的惡夢對抗,治療內心的創傷。相較之下,你們現在得到的結局只不過是你們早該付出卻逃避的代價而已,你們可千萬不要覺得冤枉啊。
〈換運〉感覺很適合寫成借刀殺人的犯罪推理小說,嚴格來說,這一篇並沒有真正的靈異要素,但是幕後黑手暨昔日受害者通過觀察目標的習性精心設計一套客製化劇本,拉好陷阱、適時推波助瀾,一步步誘敵入彀,手上不沾半點血腥就毀了兩個人,向他們報復成功。那種幽微的人性觀察和無數次穿針引線才達成幕後黑手所追求結局的歷程,若描繪得細膩而周全的話,肯定會很精彩。對陳億來說是「怎麼一回神我就摔到懸崖粉身碎骨」,對陸嘉來說「我竟不知不覺走到懸崖邊才發現真相,但此刻也沒有不跟著跳下懸崖以外的選項,因為無論走哪個方向,他都會身敗名裂。」
好像也挺適合編寫成韓劇的復仇路線,站在幕後黑手的角度去看這個故事,感覺會是歷經千辛萬苦復仇,終於把仇人變成世上最悲慘、最痛苦的人,但卻沒把自己賠進去,反而安全脫身的復仇型爽劇。讀到後期,我的立場轉偏向帶入幕後黑手心境,會覺得這個真是大快人心;但如果一直比較接近陸嘉的心境帶入體驗,閱讀完〈換運〉後,可能會覺得餘韻有點糟。不過,撇開陸嘉和陳億做過的事,純論職場經歷的話,看著對近在咫尺的同事嫉妒又憎惡,而逐漸喪心病狂的陸嘉,當作提醒自己別變成這副模樣的警世寓言也是不錯。
〈永遠的好朋友〉
〈永遠的好朋友〉是一篇讓我心情複雜的故事,這個故事如果用不同人物的立場去看,會得到迥然相異的感受,如果用顏紫琴和阿嬤的視角去看,是一個遭遇陷害、蒙受冤屈的無辜女孩最後既拿不回屬於自己的一切,還徹底失去所有的受害者故事;如果用女主角的立場去看,不但是奪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且意外發現失散多年、乍看冷淡的夥伴,實則一直默默守護自己,在關鍵時刻拯救了自己。但是,由於兩人目前擁有的一切都不屬於自己,讓他們的關係在最後看起來像是有些病態、扭曲的愛情,考慮到受害者的處境,實在無法祝福他們的未來。
讀到真相時內心一陣怕,覺得他們算計到這種地步,未免過於殘忍,前兩篇都在寫人類的貪欲,這篇則是異世界朋友的貪欲來到人類世界,但想想好像也不意外,鬼道眾生也當過人類,也有七情六慾,也會深陷貪嗔癡而苦。只希望顏紫琴還有其他機會,就這麼結束也太委屈、太讓人鬱悶了。如果這篇故事有續集的話,希望是阿嬤去找神明求救,申請黑令旗或是拜託他們找回孫女之類的延伸。
這個故事讓我想到一些穿越成惡女的漫畫,如果是以原本的身體,整個人穿越至異世界或故事裡那就罷了。如果是穿越成故事某個角色身上,當事人卻直接心無罣礙地拿別人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絲毫沒有想到原主,我內心會有點難以釋懷而抗拒。覺得占據別人的身體,怎麼還能活得這麼理直氣壯呢。
讀到第三篇已稍稍歸納出作者編排劇情、埋伏筆的習慣,這三篇故事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故事裡都會有一開始顯得敦厚善良或無辜無關的人另有隱情,而他們埋藏的秘密都具備左右甚至顛覆主角命運的關鍵。不過,即使歸納出作者創作故事的規律,本人資質駑鈍都沒有明確察覺出作者暗藏的線索,頂多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例如〈換運〉裡陸嘉自述在工作上多麼認真努力卻沒被經理看見時,突然穿插一句「時常遲到早退」,我心裡也感到這話頗為自相矛盾。〈永遠的好朋友〉女主角和童年玩伴柳思瑩的內幕倒是真的出乎我意料。三篇故事的起承轉合都非常整齊,編排細緻密切,靈異感或懸疑氣氛勾勒得畫面十足,足以勾起好奇心一頁一頁翻下去,讀完後相當滿足,真心覺得《私廟》均是在水準之上而且品質穩定的創作,有機會會再找醉琉璃的其他作品來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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