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雪僮、高普《妖生》

　　《妖生》一書由兩位作家各寫四個故事、一共八個短篇組成，「逆蒼生」系列由孫雪僮撰寫，「古事記」則出自高普之手。比起金庸武俠小說所聚焦的國仇家恨，《妖生》偏向關注個人情感的糾纏，「逆蒼生」是困在自己的心魔裡備受折磨，即使主角不是在這個過程中有新的體悟而脫離仇恨、愧疚、罪惡的輪迴，依然會迎來終局；「古事記」則是在時代巨浪碾壓下，許多小人物迫不得已的卑微，只求平安生存的姿態，八篇故事皆注入了不同於武俠的類型文學元素，讀來頗為有趣，又不至於全然失去武俠的況味。

　　當我看完孫雪僮所寫的四篇故事時，頓時覺得「逆蒼生」這名字取得真妙，〈異夢〉、〈醉影輕歌容易散〉皆為靈魂懷著無法消逝的怨念在人世間飄蕩，對自己的、對故人的。杜若一次又一次的夢魘折磨；陸七的復仇旅程因釋然與溫情消融，〈生門死門〉則是戮力於在江湖闖蕩、追求功成名就之人在戰鬥中陷入的回憶，這幾篇故事有相近的氣息，一樣的江湖傳奇，採用時序錯亂的筆法描繪出傳奇主角本身的心境轉折，他們走不出來的迷障與情痴。

　　〈魚變〉全篇由對話組成，王秀珠和兩位聽眾的你來我往乍看有點像在舞台劇上表演的氣氛，但細看有種一同融入那個恍惚精神世界的錯覺，泅泳於她口中那個以情愛糾葛為底的傳奇故事，中國古文獻似乎也曾記載過疑似人魚的不知名生物，那麼讓人魚以這種形貌出現在人世江湖又有何不可？

　　具體而言，「逆蒼生」四篇故事皆給我一種「身滅，魂魄與恨未消的執著所帶來的情深苦痛」，所以他們無論生或死都困在自己的心裡，反覆的備受考驗，逾越陽世陰魂的界限，仍然待在原地，或許得過很久很久以後，他們才看得到結束的盡頭。

　　「古事記」鎔鑄更多社會的外部環境如何左右一個人的生與死、他們怎麼活怎麼愛，宇宙、沙漠、空曠死寂的古鎮，地理背景的設置讓我觀看時感到他們的世界如此廣大，卻也如此的備受時間／生命限制，無論是販夫走卒抑或〈神使衛療〉那般位高權重如帝王者皆和死亡相鄰，以及環境轉變下，由恐懼、貪婪而生的心靈腐蝕。其中，當以〈鐵衛〉為最，它徹底展現出一個個無奈、猶如棋子般被戲耍的生命情境，位低造就他們的沒有太多選擇；〈古方鎮〉則是另一種弱者的悲哀，遭到劫掠的悲哀；〈古妖〉麗塔最後的拒絕亦如是，所以她不願放棄好不容易獲得的全新展開的可能，轉身離去。

　　隱然貫穿全劇的衛療縱然是被「主人」創造出來的特異人物，也只能在這漫長的時光中踽踽獨行，低調生存，即使看遍了凡間種種樣貌，依舊被關閉在這個廣大的世界，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巨大的牢籠。《妖生》給我最強烈、也最為共通的感受就是這股茫然行走於世間，時而奮力的拼命去活、時而軟弱的任由擺佈，卻遍尋不著其中的出口，只能帶著近乎死灰般空虛的心靈一直走下去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