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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6日 星期三

綿矢莉莎《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鮮豔的封面、迂迴得讓人納悶「這到底是什麼內容」的書名,我當初是因此受這本書吸引。這本書收錄兩篇故事,與書名相同的〈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亞美真是個美人〉,綿矢莉莎的文字輕盈而有力,精準地描繪出年輕女性間那幽微曲折的精神世界,女性情誼那微妙的競爭、嫉妒、同理、空虛,這是本書最出色之處。

  〈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的樹理惠任職於百貨公司專櫃,最近為了男友收容前女友住在他家一事而煩惱,這一篇故事就是樹理惠從錯愕、勉強妥協、嘗試理解男友與前女友、試圖接受卻無法消除疑慮與恐慌,最後徹底爆發的心理掙扎歷程。樹理惠偏向姊姊性格,遇到緊急事件,即使她很害怕,也不能隨意表現出來,她必須壓抑內心的恐懼,展現出淡定的態度處理狀況,身份、立場使然,她必須要求自己堅強,即使難過,也要在哭泣之前轉移注意力,忘掉情緒潰堤的悲傷。我相信現實中遇過渣男或跟其他女人藕斷絲連的人,讀起樹理惠變化多端的心情轉折,應該會很有共鳴。

  樹理惠和秋代在隆大面前,分別表現出強悍與柔弱的態度,換來隆大的差別待遇。女友、男友、前女友,這三人纏繞幾個月心結的暗潮洶湧,圍繞在「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這一句話。男友隆大認為秋代很可憐,所以寧願犧牲現任女友的權益與心情關照前女友秋代;秋代認為走投無路的自己很可憐,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對甩掉自己的前男友放手。

  樹理惠的可憐轉變特別有意思,她無法勸男友改變收留秋代的決定,勉強接受的同時也藉由「可憐」秋代這一行為變更在自己心裡面她和秋代的權力地位,來彌補隆大一度為了秋代捨棄自己的痛苦,平衡自己的心情,試圖在情緒上戰勝對方,也只有這樣,她才能站在較高的位置藉由「可憐對方」的立場說服自己接受隆大和秋代這不合常理的同居。然而,另一方面,她也覺得被迫接受他們同居的自己很可憐,很委屈,爆發後才體悟到「就算有人遭遇困境,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可憐的」這個道理。

  我看到那個時而堅決分手威脅,時而又說我最愛你,說辭反覆的爛男友時,也很想衝進書裡暴打對方一頓,這傢伙簡直是蠢貨啊。一邊口口聲聲地對人言「秋代很可憐,所以要同情她」,一邊每天收著秋代不懷好意的撒嬌簡訊,腦袋正常一點的就知道秋代沒那麼簡單了吧?竟然還可以對著女友睜眼說瞎話,要求她接受自己博愛的舉動,與其勉強湊合,還不如放過樹理惠後,儘情地去做自己理想中的爛好人算了!何必硬生生拖著三人行,還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模樣?!我也很想跳進書裡,用兩性作家的語調力勸樹理惠「早點放生這種男人吧」。

  〈亞美真是個美人〉,小蘭與亞美是高中相識,直至出社會都在一起的朋友,亞美是出類拔萃的美人,所到之處無不萬眾矚目,因此小蘭即使一直待在亞美身邊,也因為一直被比較的壓力而無法真心喜歡亞美,卻也無法拋下她。小蘭、亞美的轉變讓我瞭解到無論生得美貌、平庸、醜陋,總是伴隨著社會主流價值,而非自願的承擔起一些他人賦予的困擾。另一方面,比起人際關係,在亞美選擇用婚姻解決長久以來的困擾和能理解她決定的小蘭,更能讓我感到日本人際關係迂迴的黑暗面。

  待在亞美身邊的小蘭總是對她感到嫉妒、怨恨,即使努力認可自己的存在價值,但身處在異性差別評價的環境中,很難公平的看待亞美,總是無法避免想到亞美的存在為自己帶來的艱辛,爾後隨著戀愛和工作的上軌道,小蘭才能藉由滿足自身的狀態,逐漸地從那種痛苦中脫身;這才第一次注意到亞美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每一個仰慕者將自己的期望、幻想投射在亞美身上,而不去試圖理解真正的亞美。即使身邊圍繞許多人,亞美依然是孤獨的人。只是,我還是沒辦法接受亞美的結婚對象,既然已經瞭解心病的原因,應該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亞美的問題,何必選「婚姻」這個影響重大的事情呢?婚姻牽一髮而動全身,稍有差池,會拖垮整個自己的一生。


頁七十二
  當時那股忿忿不平的感受,至今還留在心裡揮之不去。把看見有困難的人時自然湧現的同情心喚為「可憐」並沒有錯;正因為有這樣的感覺,才有辦法連結到「想要幫助對方」的後續步驟。不管是同情也好、偽善也罷,只要有所行動就能幫助到某些人。以這一次的情況來說,如果我對秋代採取同情而非責備的態度,她就能夠確保自己在找到工作前不會流落街頭。

頁八十八
  推銷的工作真是不可思議。在推銷商品給顧客的過程中,自己也會逐漸興起購買的慾望。當然我們在面對顧客時,只會一心想著把東西銷售出去,但是當工作告一段落,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以後,心裡就會莫名冒出把白天推銷的商品也買下來的念頭;畢竟是被自己的推銷話術給催眠,所以也就無可厚非了。這種在反覆稱讚的過程中動了真情的心理,似乎也可以運用在人際關係上。倘若勉強自己拚命列舉別人的優點,說不定就會喜歡上原本覺得可有可無、甚至沒什麼好感的那些人。

頁一五二
  雖然我和秋代分別是他的女友和前女友,可是我真的能算是他的戀人嗎?
  不,不是的,我一定早就被甩了。當隆大左思右想後得出「如果不讓秋代寄宿的話就要跟我分手」的結論時,我就已經被甩了。當初雖然擔心得要死要活,可是真的分手時,反而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了,可能是因為我已經痛痛快快地發洩完畢了吧。儘管怒火攻心、儘管大吼大鬧,但能夠不考慮後果地說出真心話,真的讓人心情無比舒暢。比起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要幫助可憐人」的虛偽自己,我更喜歡現在的自己。現在的我已經能夠理解,為什麼人們不喜歡「可憐」這個字眼了,因為憐憫對方而萌生的同情心,確實有著不堪入目的一面;每個人都向他人索求著意義更深刻的慈愛,並相信自己同樣能孕育出那樣的慈愛。
  即使有人遭遇困境,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可憐的。

頁一七四至一七五
  高中時期,同學們受到亞美對小蘭的態度影響,對她都十分尊敬,可是這些初次見面的男性卻誠實得傷人,不但懶得透過濾鏡觀察她們,還光憑外表就為兩個人的關係做出結論。
  不過女性朋友之間,絕對不像男性想的那樣,有所謂的「角色」關係。
  雖然有人會說:「這個女生是公主、那個女生隨便怎麼開玩笑都沒關係」,彷彿在定義電視上的偶像明星與搞笑女藝人一般,隨意把人歸類貼上標籤,然而在女性同胞的世界裡,人與人之間絕對沒有明確的角色之別,每一個女生都有自己的價值。確實,當電車上只有一個空位時,小蘭總是會把位子讓給亞美,但是那並不表示亞美比小蘭更值得被尊重;不管是坐著的亞美也好,站著的小蘭也罷,她們都以同樣的身份存在,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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