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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8日 星期二

涂豐恩《救命——明清中國的醫生與病人》筆記

  《救命——明清中國的醫生與病人》以吳楚、孫一奎兩位醫生的醫案,瞭解他們的生命歷程,進而探討明清時代的醫療狀況、醫病關係。

  「醫案」相當於現在的病歷,與病歷簡潔、客觀、充滿專業術語的風格不同,醫案可以依照醫生的主觀想法寫下醫病互動的任何事情,所以能見到醫生抱怨「這病人真難搞」之類的內容XDDD醫案累積到一定份量後,可以刊刻成書,在書肆販售,這麼做可以為自己博取名聲,就有病患是讀過吳楚的《醫驗錄》後,上門求診,但談到經濟,我總覺得他們的態度很迂迴,非要找很多說辭來為自己賺取報酬的舉動辨白不可。

  吳楚過得比較坎坷,他擔任醫者,卻無法捨棄科舉及第的夢想,這種矛盾的心態,讓他無論是儒生、醫生都顯得尷尬,而他的醫者生涯也談不上成功,他打算出版《醫驗錄》第二集時,多次失敗,本來答應會替他出版醫案的病家,病好後毀約,最後是靠多位朋友支援,才得以付梓,但銷路似乎不太好,流傳不廣。相對於後續提到的孫一奎、程茂先,他的醫學事業實在談不上成功。

  孫一奎幼時曾在地方學校念書,十五歲被父親派至親戚家中學習經商,據說在當地遇到一位異人,告訴他學醫能自救救人兩相宜,成為他決心棄商學醫的契機,相對吳楚在儒醫之間搖擺不定的心態,孫一奎放棄科舉似乎也放下心頭重擔,出外至各地,逐步拓展自己的醫學事業,他成功的在江南地區打響名號。對於身份認同,也沒有那麼多的心理糾結,但微妙的是,在他正式行醫後,又必須強調「儒醫」的標籤,維持自己正統而體面的身份,並藉此區隔其餘在他筆下多半是庸醫的他者。

  有很多醫生出版醫案時,會批評其他醫生以維護自己的身份,如全科醫生會批判專科醫生,但根據作者觀察,並非專科醫生就不如全科醫生,其實不乏專科醫生有獨到的醫療手段。批評貶低的狀況,更可說明當時的醫療市場競爭激烈。專科醫生我覺得最厲害的當屬喉科醫師世家——鄭梅澗、鄭承瀚父子,聽說後代子孫至今仍在故鄉開業,能持續數百年都擔任同一種職業,感覺好強。

  出版醫案既然有宣傳意義,那麼如何描述自己的出色就很重要,除了前略的批判其他醫生,還有藉由能事先察覺病人本身都未知的病症,而病人不領情後身體衰弱而死,以這種例子說明其醫術高明。(想想扁鵲)另一個哄抬手法讓我比較難過,藉由強調女性愚昧來襯托男性的淡定沉著。(不限定醫生,也有家族男性掌權者斥責家中婦女無知、聽從來路不明者的說辭,拒絕正統醫生的建議)

  在所謂正統醫生之外,也有社會地位低下,但在庶民間極受歡迎的醫生:走方醫、巫醫、女醫。走方醫的賣點是「賤、驗、便」——藥錢便宜、藥效快速、取得方便,這在經濟貧困的家庭中,無疑是病家所需要的;巫醫,除卻奇怪的宗教儀式,治療手段似乎也不脫按摩、氣功,感覺挺普通;女醫則是持續被攻擊,傳統的「三姑六婆」均為負面形象,哪怕是職責相對重大的產婆也得不到正統醫生的認可,還有人很閒的寫書,告誡產婦不應聽從產婆的話,又說產婆愚蠢,一同協助的女性親友在場只會吵鬧、毫無助益。

  時逢印刷術發達,各類書籍在書肆流竄,一般民眾也能藉此獲得醫學知識,但對醫生來說,卻不見得是好事,有時候病人不接受他的診斷和藥方,而起衝突。醫生名聲的建立,有很大一部份是口耳相傳,如前述吳楚、孫一奎、程茂先等人都有病家交換資訊而拓展客源的情況。

  明清時代官方對於地方醫療資源投注不多,制度不全,導致醫生的身份認定標準模糊,我猜可能因為這一點,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輕易的對醫生投注全然的信任。即使有醫病糾紛,也很難斷案,不過這一部分也是因為病患死亡的責任歸屬很難認定,造成經常不了了之的局面。再者,醫生、病患、家屬之間的權力關係各有不同,三方權力沒有任何一方可以取得絕對的決策權。

  這本書還挺好看的,講到了相當多的面向,可以看到另一個時空背景下,文人、醫生、病患的生命狀態,他們面臨的難題,應對的方法,人際互動的信任如何建立。也看到讓我覺得很吐血的概念,當時人認為幼兒、女性的身體只是男性的未完成版,所以不需要特別分科,只要在治療手段上稍微調整即可。讓我想到這幾天在社群網站看到的棉條議題,主要是討論時,一些男性對女性身體構造的奇怪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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