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上任的年輕皇帝夏高峻為了一隻翡翠耳環拜訪深居簡出的現任烏妃——年僅十六歲的柳壽雪,第一次壽雪毫不留情地將高峻趕出去,但隔天皇帝再訪時準備了美味的包子誘惑壽雪,禁不住食物吸引的壽雪便漸漸同意受理這份委託,幫忙查案。壽雪本身具備的巫術可以做為防身之用,也可以藉由失物來找出失主的模樣,但徘徊不去的幽鬼多半有某些緣故,即使現身也未必能侃侃而談自己的身世與所介懷之事,更多的是處在崩潰、無法與他人溝通的狀態。因此,詳細線索還是必須仰賴壽雪實際上在宮中各處走訪蒐集來的情報,來判斷可能要找的人物或造成現況的可能原因。
中文版譯筆感覺頗好,有將古風世界觀的情韻傳達出來。第一集收錄四個故事,藉由各種案子鋪陳出霄國後宮的狀況,以及柳壽雪與夏高峻各自經歷過的慘痛成長回憶,在這個過程裡讓兩位角色的形象愈來愈飽滿立體。〈翡翠耳環〉事件落幕後,高峻倒在夜明宮裡,像是耍賴又像撒嬌似的躺在壽雪的床鋪上不肯離去,昏昏沉沉間對壽雪提議的事情讓整個空間忽然有些朦朧的曖昧,感覺稍有差池就會變成意亂情迷的氛圍。但我也不由自主地想著情意之外,高峻的提案是否除了迎娶前朝血脈之女的烏妃,可以讓壽雪不必再擔驚受怕以外,亦有和她結為夫妻就可更加鞏固自家政權正當性的利己考量存在?
但站在讀者的立場上,委實不希望男主角是用這種考慮投資報酬率的角度詢問「妳願不願意當朕的妃子?」(頁一四二),所以後來看到高峻在知曉壽雪所有隱密後,用心思考其他辦法,在律法上刪除對前代欒氏血脈趕盡殺絕的法條,努力在力所能及之處拔除令壽雪恐慌的不安定因素,我很欣賞這份行事作風。高峻邂逅壽雪後,動不動忍不住跑去夜明宮那裡找壽雪抬槓,常被下逐客令也毫不在意地接近對方,但也不會做出令壽雪不愉快的輕薄舉止。我感覺高峻是透過跟壽雪的相處讓緊繃的內心卸除些許防備,兩人童年時期體驗過相近的痛苦,這一點應該多少令雙方對彼此敞開界線,在對方脆弱或憤怒時包容他/她稍微越界的行徑。
〈翡翠耳環〉、〈花笛〉、〈向玻璃祈禱〉皆處理到高峻的沉痛過往,高峻給我的形象是表面上溫和沉穩,實則能壓抑住心中怨憤與屈辱,沉住氣熬過一切艱難,蒐集所有扳倒對手的材料後再一舉反攻的腹黑型人物,亦是痛失親友並始終懷抱罪惡感的人。他在跟人來往時,會非常留心自己的言行舉止給他人的影響,在面對下屬和臣子時會展現出帝王的威儀,但非必要不會刻意恫嚇對方,維持溫文淡漠的口吻減輕臣子和帝王相處的壓力;面對有些興趣甚至是帶點無意識好感的壽雪,更是倍加謹慎地揀選措詞。高峻是習慣將真心層層疊疊封印最深層之處的人,委託壽雪尋人時,即使出自真心想回報曾為傷心喪母的他遞來一份安慰之情的恩人,也要繞著圈子說話掩藏起這份心意。看著高峻面對外界與內在的態度,佩服他拿捏適宜的情緒管理技術之餘,也有點好奇高峻情緒失控的場景,想看看他淡定假面下深藏的激越之情。我覺得這份好奇有點接近高峻在跟壽雪相處時,觀察壽雪神情和舉止變化的在意心態。
籠罩在神秘帷幕中的壽雪,一開始我以為她是位冷傲的巫女,但看下來比較像是不常與人接觸,因此不諳世事與處事之道的少女,堅硬的外殼下其實有著柔軟的心腸,習於獨來獨往,令壽雪對他人的關懷與溫情經常感到不知所措,不確定自己該用什麼想法去應對才是正確的回應。四個案件下來,原本只有一名僕役幫忙煮飯打雜的夜明宮,轉眼多了純真開朗的侍女九九、遭到迫害的前妃子宮女紅翹,壽雪一邊惴惴不安,擔憂人口變多會致使自己的秘密被他人察知而招來殺身之禍,一邊又漸漸習慣有人相伴、分擔生活的溫暖而不忍放手。讀到九九因為壽雪贈禮而氣悶奔出門外,獨留壽雪困惑不解的橋段,我覺得觀察壽雪慢慢體會到與人相處的摩擦與樂趣,在溫柔人們的循循善誘裡逐漸成長、由懵懂未知變得瞭解人情世故,不再畏懼與其他人建立起關係,是我讀這本書的樂趣之一。
書中可見壽雪禁不住高峻、花娘、九九等人的請託,也因為對身懷冤屈死去幽鬼的悲憫,最終仍答應出手相助,尋覓出幽鬼在乎之事並設法解開心結,超渡對方到極樂世界。查案的過程相當引人入勝,會令人好奇真相為何?查明真相後,牽扯到政務的部份高峻又會怎麼判斷?四份探案豐富霄國後宮樣貌之際,也讓攙和事件的相關人物有了自己的形象,不僅是幽鬼至今仍存的意志與渴求豎立起本身的形貌,調查過程中壽雪迸發出來的情緒、感嘆與同理他人之苦的慈悲,亦為案件增添了不少暖度。
第一集的完整度相當高,本來以為會維持壽雪像偵探一樣四處查案的輕鬆步調,沒想到會在第四個故事〈向玻璃祈禱〉爆出烏妃實乃前代欒(ㄌㄨㄢˊ)朝開國皇帝為了掩蓋歷史事實才設置此職務的真相,同時在這個故事還解決了我以為會在日後成為反派的幽鬼欒冰月一案與夏高峻心中耿耿於懷的母親謝妃、摯友丁藍。壽雪長年以來必須隱藏象徵欒氏血脈的銀白髮色,防備憂慮會被察覺真實身世,又因被烏漣娘娘選中,不得不留在殺害欒氏一族的霄國皇宮裡孤獨生活,也不能輕易與外人接觸。心裡多年積壓的情緒在高峻面前爆發,因為他的緣故她才被束縛在這個地方守護著他的王位,而本該平起平坐的冬王不僅必須退居幕後,還被偽裝成烏妃欺騙世人、餘生只能活在後宮。
結尾的筆法停在兩人建立起摯友關係與私底下相處以夏王與冬王平等相待的誓約,高峻善待壽雪的做法令我很有好感。第一集事情告一段落,兩人互相瞭解了些,不會留下懸念讓讀者掛念到第二集方可解惑,在下一集期待他們能在新的波瀾裡有新的成長。壽雪的身世是她的枷鎖,很好奇壽雪經歷什麼狀況後,會擺脫這些心結,安心而自由地生活,也很在意最後會不會廢除烏妃制度,恢復古來的夏王與冬王兩王並立的政治體制?或者烏漣娘娘徹底讓兩王制度與烏妃制度走入歷史,壽雪可以恢復自由?
因為有調整過心態,之前也看過幾次日本作者寫的東洋風小說,《後宮之烏》在我來看還不至於詭異,只是我覺得宮裡的謠傳也太興盛了吧?難道宮女們都沒有隔牆有耳、講話需要小心的概念嗎?怎麼有宮女聚集的地方就有一堆人不知避諱似的朗聲閒聊宮廷八卦啊?對於陌生人來詢問也毫無警戒就透露給對方知道了。都不怕那些還在宮廷裡服務的老人聽到後,擔憂會引起什麼不妥而試圖滅口嗎?但這一點也讓壽雪蒐集情報時方便不少就是了。
雖然期待壽雪和高峻會有戀愛線的發展,但看封面感覺這部份還是別放太多希望,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但是七集小說皆為女主角單人封面的話,可以猜測劇情主軸應該會放在女主角身上,而非側重感情線的發展。而且考慮到高峻的皇帝身份,兩人真的有什麼情愫的話,接下來就要考慮他們之間還會橫亙數位妻妾,註定無法擁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獨佔愛情。花娘登場的時候,我心裡瞬間沉了一下,想到高峻先前對壽雪的體貼舉止同樣也會用在其他妃嬪上就有點疙瘩,後來透露花娘和高峻偏向姊弟後,有好一些。但想到未來仍可能會有其他女人,就覺得兩人說不定停留在目前的摯友關係會更好,壽雪緩和了高峻對已故親友的心結、高峻廢除追殺欒氏的律法並展露對冬王的敬意,這種雙向守護的關係有著令人舒適的暖意。
*劃線筆記:
然而如今的壽雪,已經習慣於生活中有著九九那有如雲雀一般的聒噪聲音,以及紅翹那默默守護的眼神。那種感覺已經滲入了壽雪的五臟六腑。一旦宮裡少了她們,就好像置身在寒冬之中,一陣陣刺骨寒風從腳下直往上竄,彷彿連心靈也要為之凍結。
——與人心意相通,終必招來橫禍。勿怪吾無情,此實為保命之道。
從高峻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臉孔,實在難以推測他心中的想法。壽雪不禁心想,這個男人就像寒冬。任何時候總是端凝不動,雖然向陽處有著些許暖意,但陰暗處卻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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