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商店的當家娘(お家さん)》描述離婚的阿米再嫁,成為鈴木商店的老闆娘,丈夫鈴木岩治郎勤奮篤實,但壯年離世,爾後依靠學徒出身的兩位掌櫃成為鈴木事業規模迭次攀升的最大功臣——柳田富士松、金子直吉,讓鈴木商店逐步成長為日本第一的商社,又在巔峰期屢遭衝擊,漸漸沉沒於時代的浪潮,成為舊日記憶。
《鈴木商店的當家娘》故事主軸圍繞在鈴木米、柳田富士松、金子直吉不斷開疆闢土的商場奮鬥,支線則是田川萬作、福田珠喜、棚倉拓海的感情糾葛,並藉由這三位虛構角色在台灣的遭遇導引出身居鈴木高位者無從體會到的壓迫與不公,尤其以與鄒族女子結婚的田川萬作的人道關懷色彩最為強烈,豪情壯志與兒女柔情揉合兼顧,刻畫出「鈴木商店」從崛起、興盛到衰敗的過程,橫跨明治、大正、昭和的時代傳奇。
「我所做的事情,和女人家縫繕衣物很像。不管補的是衣服還是抹布,總之要整好形狀,交疊縫合得堅固耐用,以盡量發揮每塊布的效用。經過了長久的穿用,直到布料變得透薄甚至綻裂以後,再拿棉線在抽紗裂口來回縫繕補強,補好了讓它得以繼續使用。我做的僅僅是這樣而已。
阿米的特別在於她運用身為女性的溫婉、柔和、強韌撫慰了學徒時期茫然無助的柳田、金子,指引挖鑿出兩人想前進的未來方向,她察覺到兩人出色的經商才華,加以鼓勵並予以栽培,激發出他們的為事業拼搏的刻苦決心及對鈴木商店的認同與忠心,建立起主僕之間強韌堅定的羈絆,成為一生擁護鈴木商店的最大忠臣。這是阿米的丈夫——鈴木岩治郎認為每一個員工可隨便替代的強硬作風得不到的結果。只是我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也覺得負責人不管事,將權力下放,絕對的信任,一切工作讓聰明可靠不變節的部屬執行,且獲得巨大的成功,實在是難以置信的商業經營模式。
柳田富士松、金子直吉掌握公司實質業務,前者踏實兼顧開拓守成、後者靈活大膽精準投資,性格上的迥異讓他們發展出不同的經營策略,刻畫出不同的商場拼鬥與人生軌跡,但同樣為「鈴木商店」、為「當家娘阿米」鞠躬盡瘁。由於劇情後期幾乎是鈴木打下一片又一片江山的故事,鈴木雙雄的戲份自然不成對比,相比金子開創新事業的勇往直前,柳田稍居後線,負責安定穩固新開發的業務與協調人心紛爭。
阿米、金子都是鈴木商店的領袖,但在狀況惡劣時,兩人表現出的領袖精神略有不同。阿米必須展現出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沉穩淡定,不讓浮躁慌亂的人心渙散無依;金子必須展現出誓死不服輸、愈挫愈勇的戰鬥氣魄,而且要打從心底擁有渡過這波浪潮,接下來的戰鬥必能讓己方收穫豐碩甜美果實的自信,才能重振職員們的信心,確立每個人接下來該做什麼、能做什麼事的方向。
若是沒有田川萬作的存在,小說裡透過旁白或阿米角度屢次出現的「日本民族正直清廉」、「我們是為國為民」等讚美詞或堅持自己毫無過錯的大義旗幟態度,以台灣人的立場讀起來,我可能會不住地皺眉頭,覺得這番歌頌自讚也太罔顧日治時期其他族群與日本人相處的感受了吧?幸好田川萬作對族群爭鬥、身份認知的省思關懷稍微安撫了我內心的不平衡。作者讓田川萬作成為鈴木商店最早進入台灣開闢的先鋒,使他得以有機會深入瞭解族群之間的爭鬥與歧視,又讓戰爭過後,身心殘破不堪的他得到鄒族女子明鈴的撫慰,成為他下定決心要以台灣作為自己的家經營、消弭一切不公的契機。
田川萬作與明鈴、林盛德與桂珍的異族姻緣所收到的回饋,則側面反映了社會的歧視,田川、明鈴的悲劇更說明維繫相異族群情份之不易,破損卻輕而易舉
田川、珠喜處理感情事情上拖沓了些。我一直在想田川就算有難言之隱無法告知妻子的身份,至少可以先告訴她自己已婚吧。這樣珠喜就能立即意識到自己純粹是一廂情願。那種什麼也不說,只默默期待她放棄的處理方法簡直跟慢性精神凌遲沒兩樣。
儘管珠喜與拓海與台灣有一定程度的關聯,但拓海是因出差而來,我相信他在台灣期間接觸的多半是日本職員,鮮少與台灣人來往,遑論瞭解族群問題,加上對珠喜失戀的不平,反倒稍微加深了他以日本人立場看待原住民的歧視。珠喜在台灣的生活,多半著墨在單戀得不到回報的痛苦上,唯獨漸漸放下初戀,才看得到她對阿里山濃綠翠林伴隨新戀情的悸動感受。
金子的勤懇拼命換來鈴木商店的成功,造就他對自己的自信與驕傲,這份驕傲逐漸讓他看不見其他人、其他事物,那些細微、他不曾多加顧慮的事物隨著時間的累積漸漸茁壯為不可抵擋的勢力,關鍵時刻成為壓垮金子直吉的最後一根稻草。金子最後的失敗,除了本身錯估一戰結束時間,造成大量貨物訂單被迫取消,也是他長期無視與公司新進職員之間的矛盾仍一意孤行的反撲。對於鈴木如何發展、又要走去哪裡,每個人心中的答案漸生分歧、不再一致,加上戰後的經濟蕭條、政策轉向、震災損害導致鈴木商店的災難如滾雪球般愈來愈大,終至無法收拾,不得不與夥伴們同在暮年迎來奉獻一生的鈴木商店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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