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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2日 星期一

陳舒琳《太陽勇士之心》

  《太陽勇士之心》花了好一陣子才讀完,本來以為星銀解決母親嫦娥的困境後,就可以和母親、平兒重聚月宮,享受親情慢慢療養在外遊歷所受的傷。孰不知,很快就有新的危機到來,不僅僅將月宮眾人捲了進去,甚至波及到整個天庭,全書星銀幾乎是不間斷地奔跑或戰鬥,片刻不得閒。這次揭露月亮神話〈吳剛伐桂〉的伏筆,第二集就是針對〈吳剛伐桂〉出現的人事物做出其他詮釋,並以此帶出蟄伏多年、一朝政變的主線背景。看似恢復昔日甜蜜的星銀和力偉,也在一波波鉅變中逐漸意識到彼此的歧異,已經意欲前往的未來並不相同這一點。但在天庭遭到政變前,兩人都還能佯裝這件事不存在,或相信兩人能夠克服,過著恩愛的小情侶時光。

  雖然第一集末我很高興星銀最後選擇力偉,但開始讀第二集後,我又漸漸覺得「星銀繼續跟力偉走下去,這樣真的好嗎?」每當力偉的出身背景重新浮現在星銀心頭,一陣疏離感隨之襲來,無法不去想天皇、天后帶給他們家的傷痛,這一切真的能事過境遷,日後毫無隔閡的相處嗎?撇開仙俠神話背景,星銀對婚姻遲疑的考量,不就是一般女性對婚姻遲疑的原因嗎?自家長輩對著你肆意頤指氣使、情緒勒索,就已經很讓人困擾了。一旦成婚,那難纏的長輩會成為你的公婆,不但不得不屈服於長幼有序的倫理去遷就對方的各種不合理,對方甚至是挾持著天庭最高掌權者的身份,動輒恐嚇他們可以隨時除掉你。考慮到這些隱憂,星銀不敢同意與力偉結縭,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遲疑。

  如果星銀和力偉能夠用長期交往的戀人走下去倒也還好,可一想到婚姻之事,就覺得力偉可能不適合結婚,感覺星銀會一直被天皇、天后挑三揀四,若她配合公婆的反覆無常情緒和無理取鬧,去迎合他們那不知標準何在的好兒媳標準,遲早也會把自己熬成滿腹怨懟的婦人,失去她原本晶瑩剔透、憧憬並堅決捍衛自由的本質,變成一位自己認不得,而且自己也厭惡自己的人。我覺得星銀就是預感到這一點,才會察覺到力偉隱然有求婚之意時,下意識地閃避和抗拒這話題,情願繼續停留在作為情侶相伴的階段。兩人可以按照自己習慣的生活方式各過各的,想見對方時就出門約會互訴衷情,結束後各自回家。用長時間戀愛的方式最大程度的保有自我,同時盡可能避免被牽連進對方家族帶來的負面經歷。

  我也想過若星銀接受和力偉結婚的生活,試著努力克服和天皇、天后以家人相處,同時為了扮演好下一任天后而做各種努力,選擇這條路的話會怎麼樣?或許走到最後,可能也會覺得是很不錯的體驗?雖然一路走來可能會非自願地經歷許多超過預期範圍的痛苦和折磨,感受過多次來自外在和內在的激烈衝突。只是啊——如果經歷這一切,會讓自己忘記原本的模樣,甚至因為飽受婚姻折騰,情緒無處可疏通,積鬱成毒腐蝕自己的身心健康,熬過來的自己反過來變成下一個加害者,將那些未竟的負面情緒動輒遷怒到其他人身上。這樣的婚姻真的有進入和體驗的必要嗎?

  一想到這裡,又逐漸轉變成星銀和力偉好聚好散,讓彼此的記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期,說不定是更好選擇的念頭。力偉有他自己該承擔的責任,星銀本質是憧憬自由且不受拘束的漫遊旅人,無視雙方隔閡勉強拘束在一塊兒,說不定只會活生生把兩人熬成相看兩相厭的怨偶,就跟天皇、天后一樣。作為讀者,我也不希望星銀在婚姻熬成滿腹怨毒的婦人,所以也漸漸覺得星銀和力偉這段初戀會漸行漸遠,就算沒有政變或其他追求者在情場上急起直追之類的外部因素當推力,決定分手仍是遲早會迎來的結局。

  天后給我的印象也是「在婚姻中受盡折磨而活得愈來愈面目可憎之人」,丈夫屢次外遇,丈夫借刀殺人,間接破壞她與娘家親族的關係,於是她也失去了能夠無條件訴苦、分擔煩惱的親人,她只能默默承受。不甘心又無法推翻這場婚姻,只能將在內心綿綿延燒無止盡的焰火燒向其他權勢弱於她的人,藉由這種方式稍微緩解心裡的不平衡。天后唯一在故事中顯露出心平氣和的模樣是在臨終前的一戰,藉由全心全意的抵禦外敵,她找回原本亮眼驕傲的自己,不是囚困在婚姻裡獨自品味苦澀的可憐妻子,也不是藉故欺壓他人來滿足自我的天后,只是她自己。盡力發揮她自己的力量,保護她的家園,在這段經歷裡重新體會到內在自然而然湧現的充實感。我讀到天后的情節時是這麼理解的。

  月桂樹可以融入那種對天庭未來興衰有巨大影響力的無敵設定,我覺得非常有趣。在作者這樣寫之前,我從來沒思考過「對耶。吳剛一直砍伐月桂樹,月桂樹卻從來不曾真的被砍伐倒下,這是為什麼呢?」作者添增自己的桂樹解讀在搭配天庭政變危機,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只是吳剛的另一面和叛變的動機,我覺得沒有融合得很好,可能主視角是星銀藉由觀察吳剛的所作所為來推敲其愛恨交織的內心變化,所以非當事人只能窺見吳剛的一部份,無法以局外人立場將各種片段融合成一個前後連貫的生命歷程。

  文智的感情線起死回生,我有點意外,這是在第一集結束時沒有想到的發展。不過,看文智一步步愈來愈強烈的付出,甚至走到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程度,而星銀一次次為此暗自動容,轉變成她再也無法忽視她內心對文智回溫的愛情,我也覺得可以同理她的情感轉折。《太陽勇士之心》花費很長一段篇幅,讓星銀思索自己對力偉、文智的感情變化,中間偶爾會讀到有點不耐煩,覺得星銀若能乾脆一點早日決定情歸何處就好了。

  但是後來又想,力偉和文智都是星銀曾經以心相許的對象,無法那麼輕易辨明如今孰輕孰重也是人之常情,從這個角度去想,這段反覆掙扎自問的心路歷程不也反映出星銀的人性嗎?至少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不愧對她所愛過的兩位青年,該劃清界線時也清楚表態,沒有含糊帶過。那段漫長的思索可以感覺到她仍然愛著力偉,但有鑑於前述原因,那份情愛逐漸退回朋友的界線;而另一方面,也感覺到她對文智付出的感動讓尚未徹底冷卻的情意,再度炙熱起來,無法掩飾也無法自欺欺人重燃起的這份心意不存在。

  星銀的感情線歸屬儘管跟第一集末截然不同,但作者的安排整體都能夠接受。無論是星銀和多年後已登基的力偉重新平心靜氣的談話,還是星銀最終對文智定位的形容,都讓我覺得描述非常美麗。分手後,還能不怨怪彼此,冷靜地分析雙方離心的根源,接受分手的結果並祝福對方未來幸福,這份處理情感變遷的智慧和心性,值得每個人都向他們倆學習,很高興三個人都在這段三角戀情中有所收穫,並藉由從中領悟到的道理處理彼此的關係,也未過於怨恨過往的因緣,而是好好地各自走下去,經營自己的生活。星銀「他不是我的初戀,但他是我最終的歸宿。」(頁五七一)這句話真的很美,直戳我心,於是我的心裡也漸漸認同且倒向歸宿CP了。(善變的讀者)星銀若是真心認同這個抉擇而決定走這條路,日後和愛人攜手相伴,一起勤奮耕耘出他們的幸福,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妳現在感受到的痛苦⋯⋯妳可能會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恢復。雖然可能還是難受,但每次疼痛都會一點一滴地減輕——直到有一天,眼淚不再流了,只留下回憶和希望,妳可能還會再次從中找到一些快樂。」——陳舒琳《太陽勇士之心》頁二六四


*附記和其他:

1.很好奇天庭傳奇系列的神仙世界觀到底是怎麼樣發展?文智為了拯救自己犧牲自己而死,但多年後魂魄又在凡間歷劫,歷劫歸來又是神仙?那其他因故過世的神仙例如:力偉母親、吳剛,以及其他戰死的將兵神仙們?是不是只是換個地方歷劫?靈魂不是真的死去?只是在其他地方重活過、歷練過一次或多次後,會變成稍微不一樣的人格,回到天上仙域?

2.結尾兩人相約茶棧相見的情景,我總覺得很像是看到歐美製作的都會電影裡,主角相約酒館見面喝酒的情景,只是被置換成古代東洋風背景的建築和衣著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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