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手上也有三采出版的《花菱夫妻的退魔帖》第一集,重新翻閱、對照兩本書的排版,覺得內頁和字體設計大概也多少影響我讀《京都紅莊奇譚》時的體驗,時報將內頁天、地留得較寬闊,感覺有點像之前讀詩集的排版,可能因為如此,稍稍強化了「故事氣氛悠緩」的印象吧。
出身長野歷史悠久的蠱師世家,澪自幼就具備看見蜃影和邪靈的能力,但周遭親人對待她戒慎恐懼且過度保護的態度總讓她憂鬱不止,邪靈也總在耳邊揣懷著惡意的呢喃「妳活不到二十歲」,這份唯恐早逝的恐懼讓澪在許多事情上裹足不前,也找不到排憂解悶的方法,只能得過且過地祈禱著不會有那麼一天。然而,某一天和朋友美矢相約同遊京都時,美矢卻遭到蜃影侵蝕,放大了內心的惡意,兩人雙雙面臨危機,緊要關頭時神秘的少年「高良」出手相救,亦從對方語焉不詳的態度裡,察覺此人或許是和自身詛咒有所牽連的關鍵人物。為了拯救自己的命運,澪決定做出改變,初次積極主動的踏出家人守護著的舒適圈。
美矢的態度讓我聯想到以前讀過的某些少女漫畫會描繪的劇情:萬人迷男主角會有一些親衛隊,但凡任一女子和男主角建立起超越非同一般的親密情誼,就會被她們視為眼中釘而展開針對當事女子的私下欺凌,或者所有愛幕男主角的女性群體有著「男主角是屬於所有人」的共識,只遠觀當偶像崇拜或當朋友相處,但絕不踰矩試圖跟對方談戀愛。因為女性群體存在著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有人越界,明明不是當事人,卻無法克制怒不可遏的情緒,對當事女子胡亂洩憤的惡意舉止。不過,老實說看著美矢對澪的怨懟,覺得有點煩。啊。就親疏遠近不一樣,漣優先照顧妹妹澪,何錯之有?美矢只是澪的朋友,可能頂多打過幾次照面,美矢卻因自己不被漣視為優先順位對待的人而怨憎澪,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
不過,我想美矢生起這種無來由的怨懟,內心的理智應該也讓她很明白這一點毫無道理,因此平日才能將這份負面情緒藏得毫無痕跡,平心靜氣和澪當朋友,直到在神社遭到邪靈侵蝕,將見不得光的怨憎刨挖出來、放大展現成具體的惡意作為,才讓長期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鬱結攤開來,被認真看待和解決這些無處可去又不停在內心肆意暴衝的情感。看到澪、漣、美矢對峙到軟化的過程後,我多分給了美矢一點同情分,覺得也別對才上高中的懷春少女過度苛刻,她也在跟侵蝕內心的蜃影戰鬥,最終讓澪找回原本開朗的美矢。說明她也是一直努力地跟內心陰暗面戰鬥,既然本人也有付出努力和誠意去力挽狂瀾,事件已平安落幕,所以我也轉為比較寬容的心態去看待美矢心結的始末,慶幸她和澪都平安度過這一劫。
第二章〈鐵輪〉和第一章〈搖鈴者〉就像一體兩面的故事,同樣都是講述無來由的怨懟與遺恨,無處棲身的恐慌、寂寞、淒涼,種種因果糾纏緊緊綑綁著,化為詛咒朝著某個方向直衝而去,在因緣俱足之時便顯像在某人或某地上。從《後宮之烏》開始,感覺理解羈絆和詛咒的起始與終末,再尋思拆解讓彼此會感到痛苦的束縛詛咒,一直是白川紺子處理的核心主題,稍微看了一點剛出版的《花菱夫妻的退魔帖》,也頗有用另一種神道信仰架構成的世界觀去凝視何謂詛咒與怨憎之意涵。
與第一章旨意相符的不僅闡述怨與咒本身,〈鐵輪〉裡飽受詛咒和噩夢困擾的落合彩香,在得知根源竟是何人後,也同樣讀者看到有意或無意間施術者那搖擺不定的真心,怨懟和恐懼是真的,但感謝和喜愛摯友的真情同樣毫無虛假,在多種情緒牽扯下,最終會導致什麼結果,也取決自己能採取的行動。彩香無法改變摯友當初的意念,但在心理師蠱師麻生田說明已故友人當初可能處於什麼樣的心境,那些情感又為何而生,轉化了彩香原本會跟著激發出來共舞的埋怨,讓她能在事件結束後也能避免走到再一次惡化的可能性。(是說施咒者的心結也讓我聯想到漫畫《春的詛咒》)
——《京都紅莊奇譚 卷一:愛情說,被詛咒吧》頁二九四至二九五
第三章〈愛情說,被詛咒吧〉、第四章〈火之宮〉給我的感覺也像是互相參照般的存在,第三章是澪在京都四處奔走探訪下,逐漸窺知更多她活不到二十歲詛咒的面貌,第四章則是透過理解並化解一份淵源流長的詛咒過程,讓澪意識到要解決自身詛咒是極為艱鉅的一件事。但在成功解除「火之宮」詛咒的過程裡,也讓澪對「詛咒」一事湧現新的體悟,第一次好好憑藉自己——麻績澪成長出來的力量和識見,反駁早已心灰意冷的高良,並再次堅定她要解決多氣王女這份累世都無法完成之宿願的決心。
其實一開始看到高良初次見到澪落下一句「這下全都功虧一簣了。」(頁四八),一瞬間感到不安,深怕高良這人是意欲加害澪的壞人,殊不知真相和我最初預期的情況背道而馳,不過看到澪無意識喊出「巫陽」之名,有稍稍往前世戀愛的方向去揣測內幕就是了。本來以為高良是不是出於麻績祖先曾數次和他交手,企圖毀滅他而遷怒到後代子孫上,但看故事裡,高良顯然很清楚麻績家族的位置,這麼多年來不曾侵擾,顯然無意令其父債子還,去責怪現今的麻績後代子嗣之意。雖然本人情況特殊令多數蠱師對其保持距離,但確實也有與之交好的蠱師存在。似乎也不是想利用澪的體質來惠及自身,說到底,高良被麻績家上下這般嚴密提防,是否尚有其他隱情?
瞭解多氣王女和巫陽的歷史淵源後,確實相當在意澪要怎麼解決束縛兩人的詛咒。雖然高良希望澪消滅他永絕後患,但站在讀者立場又不希望明明相愛的兩縷靈魂最終是這種走向,很希望澪可以找到另闢蹊徑的法子,保全住自己也讓高良成為普通人,平安和順的度過這一世。高良和澪雖然是多次輪迴的前世戀人轉世而來的關係,但在這一世上還感覺不到兩人有什麼戀愛苗頭。不如說,我反而很好奇這種情況下要怎麼寫出兩人再度愛慕彼此的過程?尤其是高良。
高良面對每次輪迴的多氣王女轉世,容貌相同、但個性略有不同的女子,心裡作何感想呢?是在相處中再次被吸引,抑或是透過轉世女子回憶著最初的多氣王女,同時透過眼前的轉世女子追憶著每一次略有不同的愛人面貌?他是將她們當作完全不同的個體,還是多氣王女的轉世分身之一呢?愛情的成立究竟是因為是同一個靈魂才會終究被吸引,還是因為交流間逐漸受今世身份的人格魅力吸引才愈走愈近,萌生決意相愛相守之情?期待白川老師未來給出的答案。
到後半段可以感覺到澪本身的成長,而哥哥漣的形象最初是可靠到會被人誤會的妹控,也隨著澪打起精神、試圖變得自立堅強的歷程裡,哥哥也可以稍微卸下非得保護妹妹不可的責任感,轉變為開始會對妹妹撒嬌鬧彆扭的感覺,能夠坦率地表露父母在成長期間將大部份目光投注在妹妹身上,自己鮮少被關注的鬱悶,也減少和澪相處時慣常使用的命令式語句,轉而用相對平等態度的跟妹妹商量今後要怎麼一起應對澪未來的難題。
漣的轉變和兄妹倆互動氣氛的差異,並非貼一個標籤明確告知讀者,而是透過漣的言行舉止潛移默化地讓讀者感知到:「啊。這兩兄妹都有所成長呢。」這種刻劃人物變化的方式也是讓我感到本作更偏向大眾文學的原因之一。《京都紅莊奇譚》的前世今生愛戀輪迴設定在我的好球帶裡,會繼續追讀續集,希望同樣是王華懋譯者負責續集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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