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飯店》是我相當喜愛的東野作品,當中寫盡了我從沒想過的飯店服務業生態與奧客應對日常,所以看到續集出版,立刻很高興地買下。雖說再次臥底時,協助新田執行飯店業務的人不是尚美,但數年前的臥底搜查經驗令新田這次不再需要太多時間跟飯店業務磨合,可以較為專心地思考警察的搜查工作,最多就是在遇到客人提出詭異要求時,從旁出一些主意給飯店同事當參考。《假面飯店:假面之夜》沒有前作那種明顯的飯店人對上刑警兩種職業互相抵觸的工作範圍與價值觀矛盾的辯論戲份,但相對的待在飯店時,新田的高度緊繃精神在見到熟悉的飯店同事時能稍微鬆緩些,看到尚美還會想跟她撒嬌XD
《假面飯店:假面之夜》比較接近飯店人業務與刑警搜查行動兩條各自發展的線,行經過程中偶有或隱或顯的糾纏,又很快地分開,直到下一次的交匯點再見。個人感覺,劇情主力放在搜查進度,雖說真相大白時,被刑警盯上的嫌疑犯們確認跟案件多少有所牽扯,但飯店人代表的尚美應對這些旅客千奇百怪的服務時,首先想到的都是滿足客人提出的要求,相形之下,案件在她的心裡被擺在較次的位置,並非不在意,但不是當下她最優先的考量。而另一名飯店工作者也是這次協助新田的氏原則自始至終堅守著飯店人的立場,跟尚美一樣,他並非毫不懷疑,但妥善周全的服務客人仍是第一要務。飯店工作者的出發點與心理活動與刑警的焦慮有相當的距離,也造成兩者憂慮案件的差異有濃淡之別。
飯店方面對待刑警們的態度較之上一集顯得強勢不少,會較堅定的要求刑警搜查時必須遵守的底線。究其原因,除了對客人隱私的重視,另一點就是收到的恐嚇不似前作那般明確,甚至連該犯人會不會來都不能肯定,自然無法拿捏警戒心的層級。
搜查行動落幕後,幾位有所牽扯的關係人自白頗有芥川龍之介《竹藪中》的氣氛,當然凶手是誰已昭然若揭,純粹是裡面所透出每個人的複雜內心令我這麼想。這次的真凶行兇動機讓我看得很難過,這個人因為妹妹遭遇不幸而扭曲,可是到頭來他傷害的仍是其他有著類似境遇的女性,而非向男性復仇或尋求性別平等觀念的改革,甚至自己本身就是性別刻板印象的受害者。看著與真凶來往過的某位倖存者自述當初相處的處境,繼而想到其他已遇害的女性,不禁有種弱弱相殘的難受。
「沒錯。卑劣的強暴犯把我妹妹推進地獄。可是在這個地獄裡,繼續蹂躪我妹妹的是你們警察 !我妹妹在偵訊時遭到什麼對待,你知道嗎!她在好幾個刑警面前,不斷地被迫重複講被強暴時的事,連芝麻小事都追根究底地問,甚至要她面對人體模型,演出被強暴時是什麼情況。儘管如此,我妹妹深信警方一定會抓到犯人,所以全都忍耐照做,真的是拚命忍耐。可是後來呢?結果如何?到頭來警方沒有抓到犯人。你猜負責的刑警跟我妹說什麼?他帶著輕浮的笑容說,小姐,妳就當作被狗咬了,早點忘記吧。——被狗咬?那是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慘事,他居然說被狗咬!」
——《假面飯店:假面之夜》頁三九〇
凶手最後對警方崩潰怒吼的話亦是令我難受的原因之一,不僅僅是其妹的痛苦遭遇,還有新田等警察聽到警方輕挑無知地對待女性受害者後,完全無動於衷的態度。我並不是期待男性警察能夠立刻且徹底地同理女性遭遇性暴力後,又在偵訊時受到二次傷害的痛苦,只是聽了這番話,內心完全沒有觸動,宛如投石子入水,卻一絲漣漪也看不到,令人空虛而沮喪。當然也可能只是當下氣氛沒有餘裕讓刑警去反思凶手妹妹的處境或警方偵訊時是否應該修改某些不恰當之處,但新田對凶手的這段自白毫無反應,真的令我蠻失望。但我又忍不住想,這段傷痛被忽視被羞辱的情節或許也多少反映了社會對待女性受暴者的現實狀況。
我承認,我會那麼積極地拿起續集來讀,有很大一部份是想知道新田、尚美兩位主角在私人感情方面有無進展,結果沒有,兩人搜查行動後才再次相遇,一開始有些遺憾,看到最後覺得「算了,也好啦。」畢竟本來就是我單方面的期待而已,只是尚美在書末即將調職到洛杉磯的分公司工作,東野老師,我⋯⋯我日後還看得到這兩個人的搭檔破案組合嗎?
*劃線筆記
頁二三五
「我認為每個人都有可能做壞事。懷疑所有的人,是刑警的工作。」
「這一點,飯店人也一樣。」氏原隨即接話。「我們相信每位客人,同時也懷疑每位客人。和你們不同的是,我們不會只相信或懷疑某位特定客人。」
「很遺憾的,刑警不能這樣,我們必須不斷用篩子過濾,直到找出真正的壞人。可是這個篩子,不見得都很管用,經常是勞心勞力卻沒有效果,篩選出來的很多都篩錯了。」新田示出手機的送貨單照片,繼續說:「儘管懷疑特定人物,到頭來徒勞無功,這也是刑警的工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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