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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18日 星期三

望月麻衣《京都寺町三条商店街的福爾摩斯》1

  一開始對《京都寺町三条商店街的福爾摩斯1》不怎麼感興趣,想說又是一部融合專業知識的輕推理,封面畫風也不太符合喜好。本來打算跳過,然而終究被「古董」吸引而跳坑。沒想到出乎預料地好看,感覺得出來作者很認真地考究古董、美術品相關知識,劇情融入京都在地文化的表現亦相當細膩,擔任偵探角色的家頭清貴熟知人情世故,在勘破真相的同時,也能理解當事人隱秘的軟弱、自私或卑劣,但他並沒有因此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責備懷抱這些陰暗面的人,而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讓當事人陷入死胡同的心態可重新看見新的道路,並佐以蘊含關懷心意的言語,鼓勵對方再度振作,切莫陷入自暴自棄、自我苛責與厭惡的迴旋心境。

  望月麻衣透過美術歷史、京都文化、人情交流三項元素融會出極有魅力的劇情。清貴與葵經歷的疑案讓故事既有恬淡氣息,也有刺人的苦澀,真切的人情描繪使得故事有著分外寫實的溫度。作者為當事人安排的隱秘心結相當寫實,至少能讓我感同身受的想「如果是我遭遇同樣的事,肯定也很難受」的狀況,打從心底憐惜對方的痛苦並盼望他們的傷口能有早日癒合的時候。解開謎團的同時也是揭開當事人不堪的隱私,可是身邊親友的堅定支持亦令他們快被擊倒時能有值得信賴的夥伴可仰仗,不至於因此一面倒地往陰暗負面的情緒深淵跌落,而能有著明快溫柔的暖意包裹住自己。

  家頭清貴、真城葵的感情線也是我期待續集的原因。清爽腹黑兼備的鑑定師清貴,作者真是設計出一位完美又可親的男主角啊。清貴的品格展現在人情義理的透徹理解,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寬容體諒;另一方面,對重視的人會表露出偏私保護的一面,卻也非一味縱容,而是在對方情緒激動之下作出憾事時,扮演緩衝的角色,讓對方有冷靜下來的餘裕去思考更完善的解決之道。此外,我也相當喜愛他對「專業」的意識,不但具備真心喜愛藝術的熱忱,也嚴謹地鞭策自己要持續鍛鍊專業實力,兩者相輔相成,化作了他井然有序且游刃有餘的生活態度。

  只是高中生的葵,固然在待人處世上不及清貴圓滑周到,彷彿隨時都會出現被乘隙而入的缺漏,可與此相對應的魅力亦是她的直率心思與強烈自省能力。雖然明白自己的行動思慮欠周,也能坦白可是我的心裡還是一樣痛苦的勇氣。我認為能夠承認自己心底的負面情緒是很重要的事情,不過也要看場合、對象恰當與否,確認自己是待在一個有足夠時間處理傷口的情境;面對的傾聽者是不是具備承接他人情緒,並給予適當引導能力的人。清貴同理她的傷痛時,也讓葵高壓狀態的心緩和下來,繼而有餘力重新反省自己的衝動。也因為有過深陷負面情緒而受苦的經歷,讓她很能同理案件當事人的心情。

  第一集的單元劇我都很喜歡,只是第四章的〈鞍馬山莊遺物事件簿〉看得我心情複雜,很想痛罵那位作家,總覺得遺物背後的隱情很好地呈現出日本女權低落的一面呢。平忠盛的時代也就罷了,真不敢相信現代夫妻會延續千年前的陋習,再說這麼想表達對恩人的謝意就應該自己來才對,不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像贈送禮品一樣將妻子推給別人。除去這一點,其他配角都是極具特色、讓人很有好感的人物,例如第二章〈葵之時節〉裡的香織同學,為了讓姊姊重新振作而說出的那番話實在太帥氣了!(頁一三三)

  第一集的最後,葵終於正式放棄之前的戀情,雖然還是很傷心,但依然鞭策自己努力向前進,那一句我願意說出你們最想聽的話,所以拜託你們從我面前消失吧。真是令人心痛難忍又充滿決絕魄力的獨白。清貴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兩人的互動看得我怦然心動,又暖又萌,他跳出來護著葵的舉動讓我想到《霍爾的移動城堡》電影蘇菲初遇霍爾時的場景,瞬間運用自身優越的形象來重挫背叛葵的前男友與摯友,看得大快人心。兩人離開現場後,又讓葵依靠他的懷抱、盡情地釋放悲傷的情緒。故事中不乏看到一些葵在意清貴過往情史的舉措,他們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葵對清貴的好感已隱約地湧現出來,清貴對葵的體貼也帶著為她抱不平的袒護,日後清貴和葵的感情線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呢?我好期待啊!

*劃線筆記:
頁三一至三二
  我再次落下了斗大的淚滴。
  白隱不管遭到什麼樣的打擊,都能夠坦然接受,而且用愛包容吧。
  就算被迫接受什麼,或者被奪走什麼。
  我對始終在心裡埋怨著『我好怨恨、我絕對無法原諒他們、他們太過分了』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僅的路,有時會像是日癒合的時候。
  我竟然試圖把祖父這麼棒的寶物賣掉,只為了去臭罵他們一頓,我對自己感到羞愧。
  ⋯⋯可是,即使如此,我的心裡還是一樣痛苦。
  我難過得無以言表。
  眼淚停不下來。

頁三三
  在衝動的驅使下採取的行動,往往會出現許多疏漏。
  我曾經聽人說過,人生接下來該走的路,有時會像被安排好似地出現在眼前。
  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我想在這裡,在這個不可思議的人身邊學習。

頁四七至四八節錄
  「福爾摩斯先生,假如你家財萬貫,你也會想砸大錢買下這個壺嗎?」
  「不會。」
  聽見福爾摩斯先生不假思索地這麼回答,我驚訝地抬起頭。
  「咦,這樣嗎?可是你不是很愛古董藝術品嗎?」
  「對,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並不想『買下』它們。像現在這樣,能有機會欣賞這麼棒的作品就夠了。我想在有生之年盡可能多看一些美麗的藝術品:為此,不管到世界的哪個角落我都願意。但是我並不會想擁有它們,只要能親眼看見它們,將那份美好留在心中、記憶裡,我就覺得很幸福了。⋯⋯其實不僅壺或掛軸,我也很喜歡寺院、神社,還有外國的城堡、塔等等,這些建築物當然不可能買下來,也不能放在家裡當裝飾品吧?

頁五六
  「其實每個人都有許多機會接觸珍品,因為美術館和博物館裡,隨時都展出著很棒的作品。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多利用這些設施啊,明明有機會欣賞美麗的作品卻不去,在我看來實在是太可惜了。」

頁七一
  「我認為你就算畫『絕對會暢銷』的漫畫也沒有關係。畢竟只按照個人喜好作畫的人,根本稱不上專業。最重要的是你的作品是否值得自豪?你是否在作品裡投入了你的靈魂?我認為這和模仿別人是不同的。」

頁七四
  ⋯⋯如果只是恣意創作自己喜歡的東西,那就只是興趣,稱不上專業。我認為能夠創造出廣受世人喜愛,同時又能徹底體現自己的想法,也是專業的能力之一。就像貝多芬和蕭邦,當時也為了討好提供他們金援的貴族,而拚命地創作貴族們喜歡的曲子。不管在任何時代,專業創作者都背負著一種宿命——那就是必須創造出符合人們喜好的東西。因為藝術必須被人看見,才能叫做藝術啊。」

頁一三二
  聽完佐織小姐的泣訴,我無言以對。
  我可以理解她的痛苦,但只是為了博取朋友的同情、為了和朋友和好而做出這種事,未免也太⋯⋯
  更重要的是,那兩個人非常嫉妒佐織小姐,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我覺得她們都不可能再跟佐織小姐和好了。
  該怎麼說呢,這理由實在膚淺到我不知該說什麼。
  然而,眼前雙肩顫抖、淚流滿面的佐織小姐,卻讓我聯想到當時的自己。
  ——當時那個企圖賣掉祖父的遺物,籌錢回琦玉的自己。
  在別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可能是當事人的整個宇宙。

頁一三三
  「一直遭受排擠的心情,香織妳才不會懂呢!」
  「我確實不懂啊,妳為什麼要執著於那種無聊的傢伙呢?花道也是,妳明明沒有那麼喜歡,卻只因為想和那兩個人和好,而勉強自己繼續學下去!姊姊,妳差不多該踏入新世界了吧,不要再執著於那種根本不知道妳的好、只會說妳壞話的人了!妳應該當一個比誰都漂亮的齋王代,變成一個耀眼得讓她們忍不住厚臉皮沾光『那個人以前是我朋友』的人啊!」

頁一七四至一七五
  「葵小姐,妳看過家父的作品了嗎?」
  「呃,只看了一半左右。」
  那些充滿嫉妒的感情實在太寫實了⋯⋯讓人很難一直看下去。
  「那樣的內容對現在的葵小姐來說,或許太刺激了。」
  他還是一樣,早就看穿了一切。
  「可是,請妳努力看到最後。」
  「咦?」
  「當妳看到最後的時候,妳的心中會留下一種無法言喻的美。」
  福爾摩斯先生垂下視線,將手放在胸口這麼說。
  ——會留下一種美。
  「這本書會告訴我們,在赤裸攤開的感情中因為受傷而無法動彈時,最後抬起頭所見的風景,是何等美麗。他是我的父親,但我同時也真心認為他是一位出色的作家。」

頁一七六至一七九節錄
  ⋯⋯家父說自己沒有資質,所以放棄了成為鑑定師的夢想。那麼所謂成為鑑定師的『資質』到底是什麼呢?或許我的眼光真的比別人敏銳吧,但是家父和我所崇敬的家祖父,並不是天生眼光就優於常人。」
  「咦?是這樣嗎?」
  「是的。家祖父在十五歲的時候,進入一位經營古董店的師傅門下。他為了在眾多徒弟中得到師傅的認可,他緊跟著師傅學習,鍛鍊自己的心眼。家祖父經過了不斷努力,才成為現在的國家級鑑定師『家頭誠司』。所以,我認為假如家父也想變得像家祖父一樣,就必須付出跟他一樣、甚至比他更多的努力。但是家父根本沒有多少努力,就直接說自己沒有資質,並轉換了跑道。在他幾乎忘記成為鑑定師的夢想時,他竟然在年幼的我身上感受到鑑定師的資質,因此大受打擊。」
  「這樣啊⋯⋯
  「或許家父認為我天生資質就很好,所以可以輕鬆學會鑑定,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因為某些因素沒有上幼稚園,從那時起就一直跟在家祖父身旁家祖父帶我去工作時,對我說:『你是我的助手,所以你不可以打擾我們,要乖乖地待在旁邊看喔。』雖然這可能只是句對孩子說的玩笑話,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卻份量十足。我可是大家稱讚的鑑定師家頭誠司的『助手』耶。當時年幼的我也盡可能拚命地學習,希望自己能夠當一個不會讓他丟臉的助手。
  從我懂事開始,我就一直跟在家祖父的身旁,看了許多古董,持續不斷地學習——正品和贋品哪裡不一樣?每個時代的特徵是什麼?從贋品上感受到的共同點是什麼?直到今天。但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辦法超越家祖父。那是因為家祖父同樣持續學習,持續累積經驗。在古董的世界裡,學無止境,有時甚至會被顛覆常識。然而家父根本還沒踏進這個世界,就轉身離開了裡,學無止境,有時甚至會被顛覆嘗試。這樣的他,就算對我抱有嫉妒心,我也只能說他太『天真』了。」
  福爾摩斯先生用強硬的口吻這麼說,那氣勢讓我不禁屏息。
  對,他說的沒錯。
  沒有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就嫉妒對方的才能,真的太天真了。
  「不過,我想我能理解家父的心情。所以,既然家父已經對我抱有嫉妒心,那麼我就必須更努力往上爬。」
  「⋯⋯更努力往上爬?」
  「是啊。例如,當一支球隊在甲子園的地區選拔賽輸給了競爭對手,就會希望對方乾脆獲得全國冠軍對吧?」
  「啊,好像真的會這樣呢。」
  「我自己也對此頗有體會。」
  「體會⋯⋯嗎?」
  「是的。聽說我前女友和那個自大霸道的大阪男快要結婚了。」
  「咦?咦咦?」我又嚇了一跳。沒想到那兩個人竟然會走到結婚這一步。
  「知道他們進展至此,我反而有種得到回報的心情。我會覺得,既然他們兩個人的緣分深到能結婚,那我被甩也是無可奈何的。」
  「或、或許是這樣呢。」真的,說不定真是如此。
  「所以,我覺得被嫉妒的人,也應該要為對方努力才行。況且,正因為家父同時抱有嫉妒心和自卑感,所以才能寫出那麼棒的傑作。或許家父沒有發現,但我認為寫作可能才是他的天命呢。」
  「也就是說,就算店長嚮往成為鑑定師,他還是注定會成為作家囉。」
  「我是這麼認為的。而且,假如是真心想走的路,就不會用『沒有資質』這種理由輕易放棄了。就像我們剛才聽到的善阿法師的故事一樣,我相信如果是真心想實現的願望,只要做出像是唸一百萬次佛號這樣的努力,就一定會實現。」

頁二〇〇
  「所謂的奢侈,可以分成『好的奢侈』和『壞的奢侈』。我認為就算覺得奢侈,但只要能把這份經驗變成自己的養分,那就是『好的奢侈』,也是一種很棒的學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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