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紺子《朱華姬的親衛》

　　很意外在《後宮之烏》後，白川紺子的作品還有機會引進臺灣，很高興地買下《朱華姬的親衛》回家閱讀。故事敘述本為貴族千金的少女螢，因為生父不詳的緣故遭到舅父的厭恨，總是過著僕役般的生活，終日受人差遣各種粗活，甚至偶爾會遭到舅父毆打辱罵。為了照顧罹患靈腐症而神智模糊的母親，螢默默忍耐舅父的苛刻。某一天，返家途中因摘下皇帝的杏果而被一名青年喊住，告誡螢那是屬於皇帝的果樹，本以為要被抓去受罰，但青年見螢瘦弱可憐，也沒打算向上舉發螢偷吃杏果，不但為她細心包紮受傷的腳裸，還多摘幾個杏果給她充飢，並送她回家。

　　孰料，這場邂逅為螢的人生帶來難以想像的轉機，幫助螢的青年實為二皇子柊，皇帝仔細調查螢的身世後，宣旨將她迎回宮裡，並提出要螢扮演三年朱華姬的要求，這段時間會好好照顧她和母親。朱華姬是曉國的巫女，負責祭祀國民所信仰的千依神，但十六年前的政變後，千依神不知所蹤後，靈腐症侵蝕國民的身心，霄國巫術師青藍私下以巫術暫時降低邪穢危害的程度，但無法讓他們的存在徹底歸零。上代朱華姬離世後，皇帝急需一位不會影響政治局勢的貴族千金擔任朱華姬，因此父不詳也沒有靠山的螢成為最佳人選。

　　皇帝跟螢協商擔任朱華姬與否的場景，氣勢實在太一面倒了。畢竟是皇帝，寫作「協商」、讀作「命令」，甲方和乙方立場不對等的氣氛好鮮明。但起碼皇帝確實是良好甲方，有遵守承諾，讓螢在宮廷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有好好聘請醫生和侍女照顧其母的身體。除此之外，為了完美契合神話裡的朱華姬，螢的身邊還必須配置一名兼任假丈夫的親衛，依據神話流傳下來的傳統，由二皇子柊擔任此一職務。

　　雖然沒有接觸過《源氏物語》之類的日本古典小說，對平安時代人們的情感樣貌也毫無研究，但閱讀《朱華姬的親衛》的過程，卻毫無根據的產生「這兩人的互動感覺好有平安時代戀愛氣氛喔。」的印象。跟《後宮之烏》的柏拉圖式戀愛截然不同，螢和柊的肢體互動真的太甜蜜了。因為螢受傷又常跌倒，柊身為親衛經常理所當然地用公主抱帶著螢四處走動，讓螢羞赧不已，但偏偏柊一副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淡然模樣。但兩人在這個階段其實也還沒意識到什麼戀愛情感，剛開始時給我的感覺更接近「內心受過傷的寂寞孩子互相關心而慢慢將對方的身影烙印到自身心底」，剛開始可能仍停留在悲憫各自遭遇，但雙方純粹的關懷像暖流般，溫暖了冰冷的心，在不停來回交心的過程，情感慢慢轉化成濃烈愛意。

　　話說，螢真的太常跌倒了吧。雖然有時候是出於穿著不習慣的華貴衣裳，才踩到衣角而絆倒，但我大概是在螢跌倒第三或第四次，開始產生前述吐槽。「女主角經常跌倒」好有古早味偶像劇的氣氛，被壞心眼的其他女性因嫉妒或看不順眼而找碴，甚至做了很超過的霸凌行為，也頗有某些少女漫畫常見老哽的既視感。螢被桃花司的少女們集體欺凌時，我看得很生氣。對那些不敢向上表達不滿，只會挑軟柿子的螢找麻煩的少女們不滿；也對唯唯諾諾連抵抗都沒試過、任人欺負的螢感到憤怒。最後螢在發現相依為命的侍女巴兒也被弄傷後，終於勇敢了一次，心裡的鬱悶終於能一吐為快。

　　螢因為生活窘迫、時常餓肚子，對食物特別重視，也由於常上山採摘野菜菇類的緣故，跟其他具有野菜知識的採摘人學習到很多相關知識。雖然在才女教養輸給其他貴族千金，不過螢說出蘑菇知識時，讓我有種驚豔感，對螢的好感度也加了幾分。可能是我喜歡愛吃也懂食材知識的人吧。看她享用各種美食，吃得津津有味的描述，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開心呢。《朱華姬的親衛》明明不是用美食當賣點，但食物敘述比一般的輕小說稍微多一些比例，色香味描寫也十分誘人。

　　螢遭到欺凌或各種驚嚇事件背後的陰謀是慢慢堆疊出來的，上集還不太明顯，但下集大皇子荻戒慎恐懼、諱莫如深的態度，基本上很容易讓人猜到背後的主謀是誰。柊有自己的苦衷而活得很辛苦，但荻也活得不容易呢。表面上保持著氣定神閒的富貴閒人模樣，私底下要看緊、防範著幕後黑手加害其他人，還設法保護弟弟妹妹們，最後為了拯救螢還不得不忍著心痛大義滅親，雖然沒寫得很詳細，只是略略用螢的視角看見荻表面乍看鎮定的言行，但感覺得出來荻的心裡非常痛苦，一定是歷經漫長的心寒和遲疑，才在那個關鍵時刻痛下決心吧。做或不做都會備感煎熬。

　　不知道為什麼，《朱華姬的親衛》登場的兩位神明——悠宜、香久夜給我的印象都比《後宮之烏》的神明理智沉著，也比較好溝通一點？是因為烏漣娘娘是個崇尚武力決勝負又有些天真少女氣息的神明，我才會這樣想嗎？雖然這部的神明悠宜也是有些許我無法理解的神秘作為，感覺比較有危害到螢和柊的時期只有在剛重返曉國現身時，後來就變成很方便用於服務螢和劇情的召喚神明。

　　不過，我覺得可以理解他最後自然而然放棄把螢帶回樂宮當妻子的念頭，因為螢和柊在一連串的危機中，一再表現出他們密切不可分的濃密情意，我眼中只有你，你眼中也只有我，你／妳陷入生命危險，我便無法克制自己想要衝到身側，為你／妳擋下一切威脅。因為他們很自然而然地展現出這樣的情感，就算不是悠宜，也會覺得他們倆的關係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吧。荻、絲和悠宜都是被兩人毫無自覺互動放閃過的受害者呢。

　　下集螢和柊的肢體互動就更親密了。兩人其實對戀愛情感非常陌生，只是隨著各種心意的累積，自然而然產生更濃烈的情意，但從未有人教過他們心中的感情名為何物。只是隨著朱華姬和假丈夫的身份，再加柊密切關注螢安危的舉止，兩人的肢體接觸理所當然地一開始就比較親近，然後隨著情感愈深刻，一層一層地親暱度超過剛認識的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柊卻一副渾然無覺的模樣，忍不住一邊看一邊體驗著少年少女情竇初開的悸動，一邊又忍不住抽離為旁觀者視角，為他們的距離感如此貼近感到難為情。柊可能是千依神想要帶走螢未遂之後，憤怒下平靜緩流的情意才一口氣迸發為灼熱的情感，初次思考這種想要更加親近螢、不願螢站在別人身旁的情感是什麼意涵。

　　以時序來看，《朱華姬的親衛》應該是《後宮之烏》的很久很久以前，因為有提到銀髮、金髮很普遍，或許這時候霄國掌權者或芙蓉仍是公主時的政權都未必是壽雪的祖先。霄國無論政權更替多少次，對外的名稱一直都是霄國，沒有更多線索實在很難判斷這個世界觀的時間先後。喜歡看小情侶處處放閃的人，可以看看這部作品，描述兩人初吻的情景，真的把情不自禁和初戀氣氛融合描寫得十分到位，我雖然讀得有點羞赧、尷尬，但也從中感受到兩人之間未曾道明卻濃烈得化不開的情意，那種古典戀愛的悠緩氣氛依然頗為令人心動。「光影相依」不只是指清神、穢神今後同為被曉國國民接納與信仰，也象徵螢、柊看見並擁抱彼此的光和影吧。

＊附記：

１．之前看過閱讀原文版的讀者說原文並沒有依照性別創一個新的詞彙去對應「皇太子」，但台譯本的翻譯卻寫成「皇太女」，雖然有時候提到也會寫成「皇太子」，但這種出於性別因素而更動原文詞彙的考量，讓我心情有點微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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