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蕾人生》描述毫無關聯的三個人的人生,莉莉亞為冰冷無情的家庭關係所苦,又要照顧病重的丈夫;馬可摯愛的妻子猝逝,他陷入深沉的悲傷和失落;費爾妲努力照護母親,忍耐母親荒誕的言行舉止,沉重的負荷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三個人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分別居住在美國、法國、土耳其,唯二的共通點是他們同為沮喪的靈魂,處於生命低潮無可自拔,在廚房中烹調料理時,才能重新掌握到與自我生命的連結、成為與他人建立感情橋樑的暖意。
之前常讀的日本飲食小說,相當著重在飲食、心靈、生命三個方面的相互影響,且會耗費大量篇幅去刻畫主角破碎的心,但這時候主角是多半已經脫離現實生活的沉重負擔,或是保持一定距離,在這樣的狀況下一點一滴的修復自己的內心,即使乍看是照常生活的人,依舊有一種心靈處於冬眠的狀態,等待休憩足夠後,才能真正的打起精神,面對舊日傷痕與新的挑戰。
《舒芙蕾人生》一方面劇情沒有脫離我的預想範圍,一方面過程描寫和部分結局出乎我意料,馬可比較接近上述我對日本飲食小說的解讀,他不像莉莉亞、費爾妲仍有無法拋棄的家務與照護工作,他只要專心面對內心的傷口即可。莉莉亞、費爾妲卻得全神貫注照顧眼前的病患,忍受他們的壞脾氣,鮮少擁有能夠平心靜氣面對自己的時間,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積勞成疾,眼看著它們一寸一寸磨去自己對生命的喜悅、活力的泉源。
現實中的照護剝奪了莉莉亞、費爾妲的時間、體力,加上心靈上的孤立無援,使得她們感到沮喪、不知怎麼辦才好。但若真的比較的話,我認為莉莉亞是三個人當中最淒慘的一個,回首過往,她的人生最是一片荒蕪,她不僅早在丈夫臥病在床前,就被丈夫的冷漠與養子女的無情傷透了心,必須獨自照顧丈夫,養子女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更是深刻地體認到這些事帶給她多大的傷害,而她又莫可奈何,房客們的到來一度賦予她歡笑、陪伴的溫暖,但終究只是過客,沒有人能支持著她度過難關,沒有人願意真正瞭解她的痛苦。
馬可、費爾妲身邊則有愛他們的家人、朋友圍繞在身邊,多少能給予鼓勵,讓她們不至於無依無靠。馬可擁有思念亡妻且關心他的朋友們,費爾妲擁有愛著彼此的家人、朋友,在她忙不過來時,多少也有人願意幫一把手。不過費爾妲、莉莉亞也是有共通的遭遇,就是當家人生病時,只能由身為女兒/妻子的自己親自照顧,若要尋求其他人的協助(弟弟/養子女),只會被推回來,而且他們會說「妳(們)責無旁貸」。
最後,廚房成為馬可與朋友們正式恢復往來,能夠笑談故友回憶的場域;成為費爾妲與母親怨恨彼此的和解契機,讓對母親的埋怨不至於成為費爾妲終生的遺憾;結局讓我特別難過的人也是莉莉亞,我本來期待莉莉亞能對無情丈夫、養子女報復成功,她卻沒能親眼迎來這個勝利。仔細想想,那些只想利用莉莉亞為自己服務的人,不曾真正關心她感受的人,早已壓迫得她變成行屍走肉,既是如此,永遠的離開,或許對莉莉亞是解脫,也是她對他們最後唯一的復仇吧。
三個人,三種瞬間塌陷為無奈淒涼的生命故事,在烹飪飲食時,短暫的獲得安然、平靜的幸福,我很喜歡他們三人做菜時的流程,包括添購廚房器具、食材、備料、下鍋烹調、上菜擺盤,每一個流程讀來都如此詳實而充滿生活的小小驚喜,深深地瞭解到烹飪是融合技術與藝術的專業。雖然書名是《舒芙蕾人生》,但嚴格說起來「舒芙蕾」這道法式甜點並沒有太多登場戲份,三人在同一天、不同地點購買了同一本舒芙蕾食譜,隨後努力的多次嘗試製作,期待的看著舒芙蕾中央是完美的膨脹亦或是瞬間的崩塌,誰也無法預料,生命的世情百態一如舒芙蕾出爐時,流轉在那些等待、期盼、失望、悲傷、驚喜、又一回新的挑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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